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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石越道:「學生請願,原是為桑充國之獄,若以臣之私心,則是希望陛下能釋放桑充國,這樣學生自散,而兄弟之義可全。然而此非為國家謀,學生既以此獄為冤獄,陛下可以下詔告訴他們,暫免鄧綰,另責賢能官吏主審此案,必還學生一個公道。若果違國法,則雖萬人叩闕,亦不能赦免;若真是冤獄,皇上聖明,亦不會冤枉忠良。學生既是為此獄而來,則皇上已經罷免主審官,重新擇人審問,學生也當無話可說。」

  馮京點頭贊成:「這個辦法甚好,一來保存國家體面,二來顯示陛下公允之心,三來讓學生無話可說。」

  文彥博也道:「若是因為學生叩闕,便盡從其議,臣是絕不敢苟同的,以後小人若學了這個樣,朝廷就毫無威信可言。這個方法不錯,臣也贊成。但是煽動學生來叩闕的主謀,事過之後,亦當懲戒,否則的話也太不成體統了。而且要追究是否受人指使,此事不明,只怕石大人也有幾分不方便。」他的言外之意甚明,文彥博對石越,也免不了有幾分懷疑之心。

  馮京卻從另外的角度說道:「不錯,隨從的學生可以不問,以示朝廷寬大之議,而主謀的學生,無論桑充國之案結論如何,都應當嚴懲。至於幕後主謀之人,或有或無,以後再說。臣敢保石子明斷然與此事無涉的。」他是維護石越之心。

  石越聽到他們要秋後算賬,本來是想委婉表示反對之意,但是文彥博所說,便是連自己也扯上了干係,話到嘴邊,只好收回,附議道:「臣也以為正當如此。」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無恥。

  趙頊卻也有自己的考慮,想了想說道:「諸卿說得不錯,只是什麼幕後主謀,那是子虛烏有之事,這件事就不必追究了,否則人心不穩,不知道牽連多少人。只懲戒一下帶頭的學生便是。」趙頊愛讀史書,知道「構陷」二字,最是容易寫,這種事情的主謀,如何追究?根本無從查起。何況如果真的有,牽連的必是朝廷重臣,更加不得了。還不如故意示天下以寬仁。

  詔諭請願學子的詔書寫得滴水不漏,一面嚴厲責怪學生們行事衝動,行事非禮逾制;一面亦安撫學生,說他們其心可嘉,皇上能夠理解;對於學生的要求,則是指出朝廷自有法度,皇帝應當依著禮法律令行事,處事應當示天下以公,因此白水潭之獄,要審明後方能處置,但也請學生們放心,朝廷必有一個公正的結果,鄧綰處置失當,朝廷當另委官員審查;而對學生們要求廢免役、保甲法,則提出嚴厲的質問,認為這件事情應當由朝廷大臣來決定。

  「……(桑充國)彼若有罪,雖萬人叩闕,朕不能赦其罪;彼若無罪,便眾口鉗之,朕亦不能治其罪。朕為天子,當示天下以公……」馮京一邊朗聲念著這道詔書,一邊看著這些學生的反應。

  學生們果然開始動搖,雖然有幾個人似乎還想爭取一點明確的許諾,但是在皇帝責以大義的詔書面前,在大部分學生感動于有這樣一個體恤下情的皇帝的情況下,詔書一讀完,有幾千人就開始高呼「吾皇萬歲」了。

  張淳與袁景文等人對望一眼,才發現連十七個領袖當中,也有一大半對這個成果表示滿意而高呼「萬歲」。無可奈何之下,他們也只能表示接受,並由幾個人商議寫一道謝表和請罪的表章,交給馮京。

  大宋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學生請願,結果差強人意。學生提了一堆要求,朝廷給出的實際讓步只是撤換鄧綰。雖然有少數學生不滿意這個結果,但是面對高舉著大義的旗幟的朝廷,他們也只能屈服。畢竟學生的請願,如果缺乏強有力的正義性,是絕對無法成功的。

  躲在這件事情背後微微冷笑的,是一個叫李丁文的男人。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沒有真正失控過,石越總算以最小的代價,打贏了他政治生涯中的第一仗。

  但是這個所謂「最小的代價」,對於石越來說,也是相當的困擾的。罰俸一年,免去白水潭山長的職務,這些都還可以接受,但是接下來白水潭山長的人選的確定,如何避免朝廷借此機會通過任免白水潭山長而加強對白水潭的管制?又要如何消除白水潭學院給皇帝的負面影響——這個負面影響會直接涉及到許多有官銜在身的人不願意來白水潭任教,雖然從另一面來說,很多人也會因此更加嚮往白水潭,但是如果給朝廷和皇帝一種「白水潭是麻煩的根源」這樣的印象,絕對不是好事。

  另外白水潭之獄並未結案,桑充國仍在獄中,白水潭十三子依舊是有罪之身,而新的十七個學生領袖又面臨危機,如此等等,皆是石越要謀劃的事情。

  與此同時,伴隨著這次學生運動,還有一件石越管不著的事情,需要石越和李丁文一起關注。那就是如何說服王安石回到中書省做他的宰相。無論是石越還是李丁文,都承認這個時候王安石如果去辭,對石越有害無利。

  一方面要制約王安石,一方面卻不能讓王安石離開權力的中心,這件事情,石越想起來就覺得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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