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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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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充國與程頤、孫覺借《白水潭學刊》,指使、縱容李治平等十三名學生詆毀、污蔑朝政,事後段子介又挾刃拒捕,張淳、袁景文以及國子監李旭等十七人鼓動學生叩闕,要挾朝廷,以求僥倖脫罪。案情可謂清晰無比。」王雱高聲說道。 陳繹啞然失笑,道:「若是如元澤所說,那鄧文約就不會被皇上罷官了,皇上何必要我來知開封府,這樣清晰的案情,韓維怎麼會斷不了?」 王雱臉色一變,沉聲問道:「那麼和叔的高見是?」 陳繹笑道:「現在案情未明,我身為主審官,不能妄下結論。待我查明案情,自然會稟公處理。」 王雱冷笑一聲,從袖子拿出來兩份奏章,輕輕遞給陳繹。 陳繹疑惑的接了過來,不動聲色的看完,輕輕掩上,又遞還回王雱。 這兩份奏章一份是彈劾陳繹循私希合上意,放縱有罪之人,一份則是說陳繹文學出色,明達吏事,辦案公允,大力薦舉陳繹。顯然,這兩封內容完全相反的奏章在不同的情況,只有一封會呈到皇帝面前。 王雱輕輕的把奏摺接了過來,收好了,似乎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剛才拜訪幾個禦史,看到他們在寫奏摺,便憑記憶默了複本,這次來,也順便給和叔提個醒。」 陳繹淡淡一笑,道:「如此多謝元澤了。」這麼幼稚的手段,還威脅不了他。 陳繹的確不愧是以能斷冤案著稱的能吏。僅僅用了十天時間,就走馬燈似的提審記錄了白水潭學生、印刷坊老闆夥計、白水潭村民、國子監學員等近三百名人證的口供,記錄了厚達數千頁的案卷,終於審定白水潭之案。 「……雖涉案白水潭十三學員在逃,不能到案,然由諸人口供,臣可知桑充國實為無罪,《白水潭學刊》刊錄文章規則,是秘閣校理石越所定,桑氏亦無可如何;且其人為人敦敏,性情溫厚,輕財仗義,兼之學問出眾,勤於校務,在白水潭學院頗受愛戴,鄧綰輕率欲入其之罪,且輕用刑具,故激起大變。臣以為按律桑充國當無罪釋放。其餘孫覺、程頤,雖有失察縱容之情,然大宋律法並無條例可按,臣以為罰銅即可。段子介本非大罪,杖責即可。白水潭學院李治平以下十三學員,詆毀執政大臣,妄議朝政,事後又潛逃,渺視王法,按律可革去功名,交原籍編管。」 「……又白水潭學員張淳、袁景文以及國子監李旭等十七人,聚眾叩闕,要挾朝廷,大不敬,雖情有可原,然國法所系,不能不問,臣以為皆可革過功名,交原籍編管……」 趙頊一邊看著陳繹的奏摺,一邊對文彥博問道:「文公以為陳繹判得如何?」 文彥博沉聲道:「陛下,臣以為陳繹判得太輕了。」 「哦?」 「聚眾叩闕這件事情,臣以為當刺配三千里,以懲來者。」文彥博對於這些人沒有好感。 趙頊低頭沉吟了一會,對一旁的馮京問道:「馮卿以為呢?」 馮京微笑道:「微臣以為是判得太重。」 「哦?」 「白水潭十三人並非每個人的文章都是詆毀執政的,其中有一些人不過是議論古代政治得失而已。陳繹不能一一詳按,固是太重。何況就此革去功名,是不給這些儒生自新之路,亦是重了一點。至於叩闕十七人,臣以為既是情有可原,陳繹判得便是適當。革去功名,于儒生來講,已是很重的處罰了。」 「葉狀元,卿在白水潭學院執過教鞭的,卿以為如何?」趙頊笑著對因事入見的葉祖洽說道。 葉沮洽自然不希望白水潭被整得太慘,否則自己不好做人,但是他生性玲瓏,這時偷偷看見皇帝臉色甚是輕鬆,便小心的選擇著詞匯,說道:「臣以為陳繹如此斷案,亦是為朝廷存些體面。臣聞陛下累旨召王丞相視事,若欲王丞相複出,則白水潭案處置不可過重,亦不能過輕。處置過重,則失天下士子之望,士子因此敵視新法,反為不美;處置過輕,則王丞相威信全無,朝廷之令亦為人所輕。故一方面,當示天下以寬宏,一方面,當示天下以威重。陳繹所議,頗為恰當。其餘細節,似不必深究。此案早一日審結,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 趙頊被葉祖洽說中心思,不禁哈哈大笑:「葉狀元所說不錯,就依陳繹所議吧。」趙頊又揀起一份奏章,遞給馮京,道:「卿等看看。」 馮京連連恭恭敬敬接下,小心打開,只見上面寫道: 「臣禦史某頓首言:……《兌命》曰」念始終,典於學「。《書》曰」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故國有太學,郡有庠序,以備教育,諸公卿大夫百執事無不選之其門。可見學之大盛,系俊才選優,官僚擇賢之根本也。官學而外,尚有私學之立,少則家熟,長則門院,亦備補適士官之途也,然私學之束,少於監導,致常有以潔掩垢,以愨覆奸者,而尋私解憤,枉議國綱,更不類枚舉。臣聞京師郊外有私學白水潭書院,乃本朝之秘書校理、著作佐郎、提舉虞部胄案事石越所創。原官紳立學,本廣開學風,闡弘治道,使天下人皆慕學向善,化民成俗矣。然越者,挾其官家之身,隱經去理,偏司*巧,盡毀聖人師道也。夫古者師道,義理為重,經術次之,皆儒學根本,若熟習蹈器,經世為用,國之幸哉。嗟夫*巧之技,何利於民生,何利於社稷!又越於書院內設一堂,謂之辯所,臣嘗聽之,大駭!原以為論之孔孟,研之詩書,然實詬陷國策,讒毀宰塚,則治策之詔未行必先非其是,權司之職待議然盡謗其身,於之新法,持之尤力。陛下銳毅進取,行富國之政,然于院中儒生目爾,竟是掠民之舉,甚者,逕走於外,導他生員之盲從,蜚流市井,目新法為洪獸,致聖上威信蕩然,臣深患之。此之一概,皆越知之而不止,罪也。此,臣固請陛下力加廢禁,諸私學有為效者,或廢或改,皆應嚴厲,而官宦大夫有庇護者,申飭再三而不改,亦當罪之……」 禦史的名字被朱筆塗掉,顯然是皇帝故意保護禦史的所為。馮京越讀越心驚,讀完之後,小心遞給文彥博,文彥博卻一邊讀一邊點頭,顯然是頗以為然。傳到葉祖洽時,葉祖洽臉色沉重,默默不敢出聲。三人心裡都雪亮,這是彈劾石越創立私學,不講孔孟之道而講奇技*巧之說,又設辯論堂誹議朝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良久,馮京才說道:「陛下,臣以為這份奏摺所議有失偏頗,石越是治《論語》的名家,若以白水潭學院而論,程顥、程頤、孫覺、甚至葉狀元,哪一個不講經典習誦聖人之術的?至於辯論堂議論新法之事,此臣所不知。若確有其事,當召石越訓誡,令其糾正。」 文彥博卻道:「雖是有失偏頗,然臣以為說得卻是正理。格物院根本可以廢除,學生不治經義,成何體統。若禮義廉恥,全然不知,此等人于國何用?」 葉沮洽在心裡把這奏章咀嚼了半天,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明白過來,不禁笑道:「臣以為寫這份奏章的人不過是個迂腐君子。」 趙頊奇道:「狀元公何出此言?」 「石越七書行世,本就有格物之說,士大夫皆不以為怪也。蓋上古之時,此等事皆可立于王官之學,並非賤役也,便是孔子,亦倡六藝之說,王丞相亦嘗著文說學者貴全經,即是以為學者當無所不知,無所不學。臣在白水潭執教,嘗聞石越言,儒學者,內則修身養性,外則經邦治國;格物者,達者格物致知,可通六合,次之者亦可有利於民生,經世濟用,非無用之學也。儒學可為之體,格物可為之用,有識之士,二者不可以或缺。此等見識,實有與王丞相不謀而合者。誦讀經書,不知世務,只可謂之學究,這種人于國家朝廷何用?古之學者,天文地理,諸子百家,雖極微極遠之事,亦莫不求知,今之小儒,氣象不及於此也。」 葉祖洽強調石越和王安石許多的共同點,雖然說得趙頊點頭稱是,卻未免百密一疏,不自覺的把文彥博給得罪了。這不是當著面罵文彥博是「小儒」嗎?猛然覺悟的葉祖洽不由懊惱不已。卻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道:「至於辯論堂之設,臣以為並無不妥。石越曾說『真理越辯越明』,歷史上,漢代就有鹽鐵會議、石渠閣會議,這都是後世所贊許的事情。學校者,本是為國家儲存人才的地方,學生關心天下大事,以天下以己任,這樣的學生才能成為國家未來的棟樑。他們於國家大事有所見解,於經義或有不同的理解,齊集一處,辯明得失,這是培養人才的好辦法。皇上與王丞相都希望學校培養出來的人才是秀才而不是學究,如果讓學生們兩耳不聞窗外之事,皓首窮經,這樣的人想不做學究也難。至於說他們故意謗毀新法,臣卻沒有聽說過,臣以為石越對於新法多有補益才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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