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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眾豪傑登堂祝鶴算 老夫人受慶飲霞觴(1)


  君不見、段卿倒用司農章,焚詞田叔援梁王。
  丈夫作事膽如鬥,肯因利害生憂惶。
  生輕誼如重,身殞名亦忘。
  莫令左儒笑我交誼薄,貪功賣友如豺狼。

  智士善謀,勇士能斷。天下若經智人肚腸,畢竟也思量得周到。只是一瞻前顧後,審利圖害,事如何做得成?惟是俠烈漢子,一時激發,便不顧後來如何結局,卻也驚得一時人動。

  當時秦叔寶只為朋友分上,也不想到燒了批,如何回復劉刺史。這些人見他一時慷慨,大半拜伏在地。叔寶也拜伏在地,只為:

  世盡浮雲態,君存濟難心。
  誼堅金石脆,情與海同深。

  這時候止有個李玄邃,袖手攢眉,似有所思。柴嗣昌靠著椅兒,像個閑想。程咬金直立著不拜,道:「秦大哥,不是這等講。自古道:『自身作事自身當。』這當時我做的,怎麼累你?只是如今獲不著我兩個,尚且累你。如今失了批回,如何回話?這官兒怕不說你抗違黨盜,這事怎了?況且我無妻子,止得一個老母,也虧做了這事,尤員外盡心供奉,飽衣暖食;你卻何辜?倘你有一些長短,丟下老母嬌妻,誰人看管?如今我有一個計議:尤員外!只要你盡心奉養我老母,我出脫了你,我一身承認了,就是殺官時原只是我,沒有你。追趕解官通名時只有我,沒有你。這可與解官面質得的。只我明日拜夀之後,自行出首,就是秦大哥失了批回,也不究了。若只燒去批回,放我二人,我們豈不感秦大哥恩德?卻不是了局,枉自害了秦大哥。」

  眾人先時,也都快活,聽到燒了批回,也不是結局,枉累了秦叔寶。這一片話,人都目睜口呆。只有李玄邃道:「這事我在燒批時便想來,先時只恐秦大哥要救自己之急,不肯放程知節。及見他肯放他兩人時,我心中說:叔寶若解東都,楊越公處自有我,可以保全不妨。不料燒了批。如今我為秦大哥想:來總管原在我先父帳下,我曾與相厚;況叔寶亦曾與他效勞,我自往見來總管,要他說一個事故,取了他去,這事便解了。」

  伯當道:「這也是一策。」

  程咬金道:「是便是,若來總管取得他去,便不發他下來了。況且不得我兩個,不得這贓,州官要賠。這些官不摣銀子家去罷了,肯拿出來賠?這是斷斷不放的。只是我出首便了。」

  秦叔寶道:「且慢,我自明日央一個大分上,說屢比不獲,情願賠贓,事也松得。」

  正是:

  十萬通神,有錢使鬼。
  說甚鐵面,也便唯唯。

  卻見柴嗣昌拍著手道:「這卻二兄無憂,柴嗣昌一身任了罷。」

  眾人跟前,怎柴嗣昌敢說這大話?卻為劉刺史是他父親知貢舉時取的門生,柴嗣昌是通家弟兄,原是要來拜謝叔寶,打他抽豐做路費。撞在這事裡,他也待做個白分上,縱是劉刺史要賠贓,卻不道有帶來唐公酬謝叔寶銀三千兩,叔寶料不遽收,就將來賠了,豈不兩盡。故此說這話。道:「實不瞞諸兄說,劉刺史是我先父門生,我去解這危罷。」

  程咬金道:「就是通家弟兄,送了百十兩銀子便罷,如何肯聽了,自賠三千兩皇銀?」

  尤俊達道:「只要柴大哥說得不難為叔寶,銀子我自措來。」

  柴嗣昌道:「這銀子也在我身上,不須兄措得。眾位且靜坐飲酒,不可露了風色,為他人知覺,反費手腳。」

  神謀奇六出,指顧解重圍。
  好泛尊前醉,從教月影微。

  單雄信道:「既是李大哥、柴大哥都肯任這節事,拜夀之後,兩路並行,救他兩人之急罷了。」

  眾人仍又歡歡喜喜的入席飲酒,分外歡暢,說了幾許時話,吃了幾多時酒。

  不覺將五鼓,叔寶先告辭回家,進城到自家門口,只見門還不閉,老母倚門而立,媳婦站在傍邊。叔寶驚訝說:「母親,這早晚還立在門口何干?」

  老母把衣袖一灑,洋洋的逕回裡面坐下,眼中落淚。叔寶慌忙跪倒。老母道:「你這個冤家,在何處飲酒?這早晚方回。全不知『兒行千里母擔憂。』雖不曾遠出,你卻有事在身上。昨日府中比較,我看見街坊上打了的人都回來,我心中何等苦楚?你卻把我老母付於度外。」

  叔寶道:「孩兒怎敢忘母親養育之恩,只是有一樁不得已事。」

  老母道:「什麼不得已事?」

  叔寶道:「就是昔年潞州破格救孩兒性命的單員外,同許多的朋友,趕到齊州來。今日天明,與母親拜夀。」

  秦母道:「單員外來了,你且起來。」

  叫媳婦:「有遠路尊客,來此家中,茶果小菜,不比尋常,都要放精潔些。」

  叔寶把做旗牌官管下二十五名士兵,都喚到家中使用,同批捕盜的三友,請來代勞。樊虎是個粗人,收人盤盒禮物,打發行人的腳錢。一個唐萬仞,寫得字好,發領謝帖子,就開禮單記帳。連巨真禮貌周全,登堂拜夀的朋友,都是他迎接相陪。有走馬到任的酒面,叔寶內外照管,卻不止於西門外這班朋友,山東六府,遠近都有人來。只這本地來總管標下中軍官,差人送禮,同袍旗牌聽用等官俱登堂拜夀。

  齊州除正堂以下佐貳衙的官員,並曆城縣,都要叔寶擔捕盜的擔子,二十四頂限解赴東都,只得奉承。也有差人送禮的,也有登堂拜夀的。還有綠林中一班人,感叔寶周旋,不敢登堂拜夀,月初時,黑夜入城用折幹禮物,單書姓名,越牆而投入,叔寶受有千金。如今見府縣官員來拜夀,著人城外去知會雄信緩著些進來,恐咬金說話,露出些風聲來,多有不便。

  眾人下處吃過了飯,到巳時以後,方才進城。十七位正客,手下倒有二十餘人,禮物就抬了一條街道。將近叔寶門首,叔寶與建威三友,重換衣服,降級迎接。眾人都相見,先把禮物抬將進去。此時門上結彩,堂內鋪氈,天井裡用布幔遮了日色,月臺上擺十張桌子,尺頭盤盒俱安於桌上,果盤等件,就月臺地下擺了,羊酒與鵝酒,俱放在丹墀下面。眾人各捧禮單,立於滴水簷前,請老母見壽,看堂上開壽域規模。屏門上面,懸一面牌扁,四個大字「義潔冰霜」。庭柱上一對聯句,稱老夫人節操:「歷盡冰霜方見節,開殘桃李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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