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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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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老爺」指昌齡;既是同年,不妨託昌齡關說,曹雪芹問道:「四老爺還有甚麼話交代?」 「四老爺說,問是在大理寺問;到時候,請震二爺、芹二爺去看看。」 「當然。」曹雪芹問:「你吃了飯沒有?」 「吃過了。」 「好!你先到門房裏去喝茶,我有信託你帶去;另外還要託你辦件事。」 曹雪芹復回書房,寫好兩封信,派人到門房裏將福生喚了來,當面交代。 「這封信是給四老爺的;還有塊宣威腿,是仲四爺送的,你一塊兒帶去。」 「我看不必了。」福生答說:「仲四爺已經送了一大塊了。」 「喔,他倒真週到。」曹雪芹又說:「這封信很要緊,你千萬小心,別掉了。你跟四老爺說,信看完了,馬上燒掉;四老爺如果忘了,你提醒他。」 「是。」 「還有封信,你替我送到東單牌樓三條胡同西口,路北第四家,姓榮。榮三爺是我的同學,在大理寺當差,你到那裏問一問就知道了。」 「是。見了榮三爺,還有甚麼話沒有?」 「就是託他打聽大理寺派的問官是誰?你等一下好了,他准有回信;回頭你還得跑一趟,給我送來。」 「當然。」 等遣走了福生,曹雪芹隨即也換了衣服去看昌齡;開門見山地道明了來意,昌齡一諾無辭。 「河南道掌道沈紀生,號子綱,他住得不遠,我寫封信去問他;等有了回音,我寫上通知你。」 「是,多謝表叔。」曹雪芹又說:「等後天問過了,怎麼個情形,還得求表叔請傅中堂格外成全。」 這是昌齡以前允承過的;所以曹雪芹重申前請,他亦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看他書桌上丹鉛狼藉,攤開了好幾本書在那裏,曹雪芹問:「表叔在校書?」 「不是。翰林院派了『撰文』的差使,孝賢皇后周年忌辰的祭文;少不得搜羅故實,獺祭而已。」 「既然如此,我不敢打攪表叔構思。」曹雪芹起身告辭,「我就靜等表叔的信了。」 「好、好!遲則今夕,晚則明晨,我一定有信給你。」 等坐車回家,福生已經把榮三爺的回信送來了,大理寺派的問官是右寺丞福照,是個漢軍;本姓楊,隸屬鑲紅旗。曹雪芹雖不知其人,但平郡王是鑲紅旗旗主,應該可以找到關係,拜託關照。 到得晚飯時分,昌齡的回音也有了,他在覆信中說,沈紀生接到他的信以後,親自去看他,據說劉統勳當面交代,關於工程方面的情形,不必多問;但和親王府失火,延燒甚廣,小民受害頗深。言官理當關懷民瘼,所以責任誰屬,必須追究明白。 接到這個信息,曹雪芹心裏不由得有些嘀咕;但這天馬夫人的氣喘病又有復發的模樣,曹雪芹怕她心煩,不敢將這件事告訴她。 *** 在賢良寺等著見方觀承的客人很不少;至近午時分才輪到曹震與曹雪芹,那已是方觀承最後接見的賓客,但此非他有意怠慢,相反地,正是交情較厚的緣故。 「有勞久候。」他很親切地說:「在這裏便飯,可以多談談。」 這樣子就比較從容了,彼此敘了契闊;閒閒話入正題,曹震將曹頫的官司,一波三折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從頭細談。講到一半,聽差來請示開飯;於是話題也帶到了餐桌上。 「今天你們來得巧。」方觀承指著一碗火腿蓴菜湯說:「昨天,浙江新任的提塘官到京,帶來的西湖蓴菜。」 「喔,」曹雪芹率直問說:「聽說問亭先生不必回任了;不知道新命那一天下達?」 「還不一定。」方觀承答說:「總要到下個月才能定奪;直督是疆臣領袖,責任艱鉅,我倒還是想回浙江,『故鄉無此好湖山』。」他又說:「通聲,咱們一面吃,一面談,昌敷槎跟傅中堂是怎麼說的?」 這就該曹雪芹來回答了:「我那昌表叔許了等三法司會審以後,相機設法。昨天我去看了他,重申前請,一切都要等明天問過以後,再看情形。」曹雪芹又說:「現在為難的是,家叔不知道,和親王府火災,跟經手工程兩事,孰輕孰重?」 「頂重要的一點是,決不能牽涉到平敏郡王!」 「是。」曹震與曹雪芹同聲答應;也同時用眼色表達了希望方觀承作進一步解釋的願望。 「皇上對平敏郡王的誤會很深。」方觀承說:「從我到京,皇上召見過五次,倒有四次提到平敏郡王,說他大負委任。所以一牽涉到平敏郡王,恐怕有不測的後果。」 「是、是為了張廣泗的事?」曹雪芹問。 「不止這一端。」 接下來,方觀承談到襲爵不久的小王慶明,說皇帝對他的印象不隹;這一層倒是可想而知的,慶明身體很弱,最近且有癆瘵的徵象,曾咯過兩回血;因為體弱,不但難任煩劇,而且照例的差使,諸如壇廟代祭之類,亦難勝任,當然會招致皇帝的不滿。 「我在耽心,小王恐怕不永年,倘或去世,爵位可能會轉入四房。」 原來禮親王代善長子岳託,受封的克勤郡王,二傳至長孫羅科鐸,於順治八年改號平郡王。羅科鐸生有四子,養大了的,只有第四子訥爾圖,第六子訥爾福。康熙廿二年羅科鐸病歿後,王爵由訥爾圖承襲;四年以後,因罪革爵;這個爵位是「鐵帽子王」,世襲罔替,所以聖祖改命訥爾福承襲,就是福彭的祖父。 如今慶明身弱而無子,一旦物化,皇帝或許會因為對他們父子兩代,均無好感,改歸四房訥爾圖的裔孫襲爵。此不可不慮,而關鍵則在皇帝能不念福彭的前惡,就像當初聖祖為曹寅主持家務那樣,在福彭的姪子中,挑一個人,繼嗣襲爵。倘能如此,曹家依然擁有一門貴戚,多少可獲照應。 聽方觀承這樣分析以後,曹震雖知曹頫識得輕重,在口供中不會牽涉到福彭,但仍認為有格外關照曹頫的必要。 但時已過午,原定看了方觀承再去看曹頫計畫,無法實現;兄弟倆辭出賢良寺後,就在路旁商量,仍舊只有用寫信的辦法。 「好!福生會來;我趕緊回去寫了信,讓他帶進去。震二哥,」曹雪芹又說:「咱們分頭辦事,大理寺派的右寺丞福照,是鑲紅旗漢軍,你得託人去打個照呼。」 「這,」曹震皺起眉,遲疑著說:「這陣子我老頭暈;手發麻,不知道是甚麼毛病?」 「怎麼?現在又發了?」 「有點支持不住,我先回家躺一躺,回頭再去找人。」 「既然如此,你請回家休息;反正,那裏我也有兩三個熟人,我去辦好了。」 於是曹震逕自回家;曹雪芹先到石駙馬大街,鑲紅旗漢軍都統衙門,找熟人跟福照打招呼,接著趕了回去,恰好福生也來了,便匆匆寫了信,交了給他,同時也帶了口信給曹頫,第二天一早,只在大理寺見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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