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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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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答應著,取出一盒牙牌,倒在紅木方桌上,然後下了閣子。胡雪巖一個人拿牙牌「通五關」打發辰光。連著幾副不通,便換了起數問前程。 於是照牙牌神數的歌訣:「全副牙牌一字開,中間看有幾多開,連排三次分明記,上下中平內取裁。」頭一次得了十六開,第二次更多,竟有廿一開,第三次卻只得一副對子,一副分相,共計六開。 胡雪巖是弄熟了的,一算是「上上、上上、中下」。詩句也還約略記得,但「解」與「斷」,卻須找書來看。 找到「蘭閨清玩」的「牙牌神數」,翻開來一看,那首詩是「一帆風順及時揚,穩度鯨川萬里航,若到帆隨湘轉處,下坡駿馬早收韁。」 一面唸,一面心想:「有點意思。」再往下看,「解曰:謀為勿憂煎,成全在眼前,施為無不利,到處要周旋。」 看到最後一句,不由得驀然一拍桌子,大聲自語:「今天這個數起得神了!」 語聲剛終,有人接口:「你在作啥?」抬眼看時,前面螺螄太太手扶小丫頭的肩,正踏進門來,後面跟著瑞香。 「客散了?」 「還沒有,不過每桌都有人陪。」螺螄太太說:「我是聽說七姐夫來了又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啥要緊的事,所以我特別來看看——」 「他到梅藤更那裏去了,說一句話就回來的。」胡雪巖接著又往下看「解」了以後的「斷」。 「斷曰:黃節晚香,清節可貴,逝水回波,急流勇退。」最後這四個字,胡雪巖是懂得;而且這也正是內則老母、外則良友在一再勸他的。此刻不自覺地便仔細想了下去。 螺螄太太也常看他起數,但都不似此刻這麼認真,而且是上了心事的模樣,當然深感關切。 「瑞香,去調一杯玫瑰薄荷露來,我解解酒。」說著,在胡雪巖對面坐了下來問道:「你起的數,倒講給我聽聽。」 「今天起的這個數,我愈想愈有道理。」胡雪巖說:「先說我一帆風順,不過到時候要收篷。啥時候呢?『帆隨湘轉處』,靈就靈在這個『湘』字上,是指左大人;到左大人不當兩江總督了,我就要『下坡駿馬早收韁』了。」 「還有呢?」 「還有這兩句,也說得極準:『施為無不利,到處要周旋。』拿銀子舖路,自然無往不利路路通了。」 「還有呢?」 「那就是『急流勇退。』」 螺螄太太點點頭,喝了一大口玫瑰薄荷露說:「我看只有『急流勇退』四個字說得最好。又是『下坡』又是『駿馬』,你想收韁都收不住。」 胡雪巖正要回答,只聽外面人在報:「古老爺回來了。」 「瑞香,」螺螄太太一面站起來,一面說:「帶人來開飯。」 「講妥當了?」胡雪巖也站了起來,迎上去問。「講好了。明天上午八點鐘去看赫德。然後他料理公事完畢中午到靈隱去拜壽。」 「吃飯呢?」螺螄太太急忙問說。 「這就要好好商量了。」 「對,對,好好商量。」胡雪巖揚一揚手,「我們這面來談。」古應春跟到書桌旁邊坐定了說:「我不但見了梅藤更,還見了赫德,他說他這一次一則來拜壽;二則還有事要跟小爺叔約談。」 「什麼事?匯豐的款子,應付的本息還早啊!」 「是繭子的事。」 「這個,」胡雪巖問:「怡和的大闆怎麼不來呢?」 「已經來了,也住在梅藤更那裏。」 「這樣說,是有備而來的。我們倒要好好兒想個應付的辦法。」 「當然。」古應春又說:「小爺叔,你哪天有空?」 「要說空,哪一天都不空。」胡雪巖答說:「他老遠從北京到這裏,當然主隨客便,我們只有看他的意思。」 「既然小爺叔這麼說,明天中午等他到靈隱拜了生日,請他到府上來吃飯,順便帶他逛逛園子。」 「我也是這麼想。」胡雪巖問:「吃西餐,還是中國菜。」 「還是西餐吧。」古應春說:「我這回帶來的六個廚子,其中有一個是法皇的御廚,做出來的東西,不會坍台的。」 「來,來!」螺螄太太喊道:「來坐吧!」 「來了!」胡雪巖走過來說道:「明天中午總稅務司赫德要來吃飯,吃西餐;廚子應春帶來,席擺在哪裏方便,要預備點啥,頂好趁早交代下去。」 「有多少人?」 「主客一共四位。」古應春答說。 「應春,」胡雪巖問:「你是說,怡和的大闆也請?」一聽這語氣,古應春便即反問:「小爺叔的意思呢?」 「我看『陽春麵加重,免免』了!」 「我看預備還是要預備在那裏,」螺螄太太插進來說:「說不定赫德倒帶了他來呢?」 洋人沒有挾帶不速之客的習慣。螺螄太太對這方面的應酬規矩不算內行;不過多預備總不錯,或許臨時想起還有什麼人該請,即不致於捉襟見肘。因此,胡雪巖點點頭說:「對,多預備幾份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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