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荊軻 | 上頁 下頁 |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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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平實在不明白,但是,明白不明白在他都無什麼關係;他相信荊軻所說的都是對的,在他,只要聽從就是了。因此,他恭恭敬敬地答道:「俺有數。俺不去找高漸離。見了他,俺也不提荊大哥。」 「這就對了。」荊軻想了一下又說:「武兄弟,你別以為我有什麼話瞞著你不說。只因時機未到。要說也無從說起,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總而言之一句話,只有你是我願意交的朋友,此外不管什麼人,除非他們來找我,我不會去找他們。」 這不是荊軻負氣的話,說得到,做得到;從此以後,索性放開一切,只在燕市閒遊,隨緣度日,但是,這種逍遙自在的日子,過不了多久,他就必須要另打主意了。 「荊先生!」店主人吞吞吐吐地:「你來了不少日子了,小店本錢短……」 「喔!」一聽這話,荊軻便不必讓他再說下去,打斷了話,表示歉意:「這是我的不是。請核算賬目,即當如數奉上。」 付了賬,所餘無幾。原以為田光會為他作東道主;到現在來看,已是毫無指望。荊軻心想,早走為妙。但是,對武平怎麼個說法呢? 情感是一種負擔,情感越深,負擔越重,到負荷不了時,唯有先從你肩上卸下來再說。在通宵苦思,無法解決之時;荊軻終於走了一條他不願走的路,不告而別。 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在榆次,第二次在邯鄲,第三次在燕市,他實在不願意這麼做;但是,情勢所迫,捨此別無善策。 有是有一條路子,用徐夫人託交的竹簡作敲門磚去見太子丹。然而,他不願意這麼做;寧可高蹈,不可遷就。當然,徐夫人的竹簡,是要作一個交代的,他決定託武平送交田光轉呈;同時也可藉這機會向田光告別。 於是他也和了一通書簡,連同徐夫人的原物,一起封好,把武平找了來,鄭重囑託,在第二天上午送交田光——那時,他已走出數十里地去了。 但是第二天他變了主意,覺得還是不要跟武平見面的好。於是先到槽頭上牽出馬來,然後到櫃房中與店主人作別。 「多日來備承照拂,萬分心感;特來道謝,辭行。」 「怎麼?」店主人依依不捨之中,並有些驚惶之意。「忽然之間,說走就走。莫非是我有何不到之處;叫你見氣了?」 「決無此說。」荊軻很懇切地答道。「實在早就該走了,只因燕市風土淳厚。才多流連了些日子。隔個一年半載,一定還要作舊地之遊。」 「那麼,此去何往呢?」 「想往東面去看個朋友。」 店主人躊躇了一會,提出要求:「無論如何,再留一日。容我為你餞行一醉。」 「心領了。記下這一醉,異日來叨擾。」說著,他從身上取出預備好的竹簡,交給了店主人:「還有一事,鄭重奉託;等我那武兄弟來了,千萬為我解釋不辭而別的苦衷——我知道他必不放我走;硬生割裾而去,情所難堪,說不得我只好出此下策。另有書簡一封,請他面交田光先生。」 「對了!」店主人倒被提醒了,「是田先生派人把你送到我這裏安置的;如今要走,少不得先要知會田先生一聲。」 「不必、不必。」荊軻搖手阻止,「我與田先生不過一面之交。行雲流水,事過境遷,何苦執持?」 說完,荊軻辭了出來,牽馬直出大門,店主人緊跟著相送,再三叮囑,「一年半載以後,重遊舊地」的諾言,務必勿忘。荊軻也一再保證,只要抽得出工夫,一定要來探望他和武平。 殷殷握別;迎著朝陽,逕出東門——他只有一個概略的打算,東向齊魯去看看機會,卻並無特定的目的地;因此,並不急著趕路,信馬所之,隨意瀏覽。一面在心裏不斷地盤算,孑然一身,囊無多資,怎麼樣才到得了迢迢千里的齊魯之地? 中午找了處野店打尖,剛剛坐下。看見一騎快馬,從店前躥過,他的視力極好,一下便看出馬上人是高漸離。本想追出去喊住他;但腳剛一動,念頭又變,覺得毫無意味,便又安坐不動。 吃飽了肚子,順便買了一袋乾糧,仍舊跨馬前行。轉過一個山頭,只聽唿喇喇的馬蹄聲。定眼一看,又是高漸離;他避開一邊,並且微偏著臉,只準備讓路,不打算跟他招呼。 但是,高漸離已經過去了,卻突又圈馬回來,並且驚喜地大叫:「荊兄,荊兄,快請留步!」 這一下,荊軻不能不勒住了馬;等高漸離衝到面前,他拱拱手笑道:「幸會,幸會!」 「真是個幸會,差一點又失之交臂。」高漸離喘了幾口氣,一手搶住他的馬繮:「荊兄,快請回去!」 這叫荊軻一時無從回答,怔怔地看著高漸離,似乎有些明白,卻更為困惑——高漸高是特地來把他追回去的嗎?如果是,又是為了什麼? 他的猜想不錯,「幸好,你說了去東面,才有個準方向好找。否則,」高漸離笑道:「就太令人遺憾了。」 「高兄!請明示,究竟是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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