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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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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王克敏神通廣大,很快地借到了一百萬元,在端午節前兩天,及時發放了一批欠餉。 與此同時,黎元洪在天津亦借到了一筆錢,用他自己的不動產,押借了十二萬元,設立一所「國會議員招待所」,預備拆曹錕的臺。 因為這時直系逼宮,已演變為直系與反直系的政爭,目標已非目前由誰執政,而是未來的「最高問題」。爭鬥的焦點,集中在曹錕身上,直系擁曹,而非直系反曹,原因不一。或由於私怨,或由於本身的利害,或由於看不起曹錕,或由於直系準備以鈔票砌成曹錕踏上「最高位置」的墊腳石而大起反感,或由於政治主張的不同,堅持先修憲、後選舉。 反曹——阻止曹錕當大總統最有效的辦法,便是採取消極態度,離開北京,使國會無法獲得選舉所必須的出席人數,這就是所謂「拆臺」。黎元洪對拆曹錕的台,當然最熱心不過,所以願意花錢設立「國會議員招待所」,由政學系的要角,廣東籍的參議員楊永泰主持。 不過,這個招待所只是過境的接待機構。出京到津的國會議員,每人發給大洋五百元,作為「移滬制憲」的旅費。統計在天津領了旅費的有五百零三人,但只有三百八十五人到上海報到。其餘的一百多人,少數回鄉探親,大部分仍舊回到北京觀望風色。 可是,就只三百八十五人的缺席,對擁曹派已構成極大的威脅,因為兩院議員總計八百七十人,舉成數而言,號稱「八百羅漢」。選舉大總統,依法必須有三分之二到會,去了三百八十五人,就湊不成三分之二的五百八十人了。 這一來,最著急的還不是直系要角,而是眾議院議長吳景濂。原來直系津保派的核心分子,包括內務總長高淩霨、交通總長吳毓麟、司法總長程克、山東省長熊炳琦、直隸省長王承斌、議長邊守靖、京兆尹劉夢寅及曹錕的秘書長王毓芝,曾集會作成一個決議,參議院議長王家襄已提出辭職的聲明,態度消極。所以對眾議院議長吳景濂應該全力爭取,不容生變。這個爭取的任務,交由王承斌。 原來王承斌不但與吳景濂同為遼寧興城人,而且有師徒之誼。吳景濂號蓮伯,王承斌號孝伯,兩人合稱為「興城二伯」。師徒二人向來無話不談的,王承斌便老老實實向吳景濂開了條件。 「老師,」王承斌說,「如果你老想法子拿曹三爺捧上臺,閣揆一席,自然非老師莫屬。此外。另外送五十萬,那是大家的意思。」 吳景濂一聽這話,心跳不已,定定神問道:「何謂大家的意思?」 王承斌解釋「大家」就是高淩霨那班人,五十萬是活動費。曹錕兄弟對錢看得重,這話不必跟他說。反正由買票賄選的經費中勻出來就是了。 「組閣的話呢?」 「那是曹三爺同意的。」王承斌加了個伏筆,「將來吳子玉亦決不會反對。」 「這是真話?」 「我怎麼敢騙老師?」 「好!」吳景濂重重地說,「我幹。」 ▼第二十三章 五十萬大洋,一名內閣總理,富貴都繫在國會議員身上。眼看此輩紛紛南下,心裏如何不急?除了向「袁家花園」——賄選機關領了一大筆旅費,派人分頭向南下議員遊說敦勸回京以外,還想出來極妙的一著。 「打開天窗說亮話,選舉有好處,誰不想來?不過當時一衝動,拂袖而去,如今重新回京,面子上磨不開,所以得給他們找個藉口,開條路子。」吳景濂得意地說,「這條路子,我找到了。」 原來國會議員的任期即將屆滿,對於這個切身問題,不管是留京還是南下的議員們,無不關心。吳景濂即是針對這一點,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準備策動議員提出國會組織法的修正案,在第七條:「眾議員任期三年」下,增加一項但書規定:「議員職務應俟下次選舉完成,依法開會之前一日解除之。」這就是說,下屆議員未曾選出,並依法集會以前,本屆議員的任期,無限期延長。為了不使法統中斷,事實上亦非如此不可。 但國會組織法的修正案,需要開會才能通過。這就是一個藉口,一條路子。讓南下的議員可以振振有詞地說:「我回北京開會,不是去選總統,是為我們自己爭取合法的地位。」 *** 黎元洪在天津待不下去了。最初,除了外交團以外,沒有人當他是現任的大總統。以後外交團也厭煩了,因為他給外交團領袖葡萄牙公使符德禮的公文太多了,內容則與外交團毫不相干,照譯照轉,不勝其煩;而且出於饒漢祥的手筆,在外交團的中文秘書看來,有不知所云之感。為此,符德禮在一次餐會上,向各國公使、領事宣佈:黎元洪的文件,以後不再轉發,因為無此必要。 於是黎元洪的智囊,加上新由段系中轉過來的「盟友」李思浩、姚震,還有黎元洪的同鄉,氣死「袁皇帝」的陳二庵,都贊成他去上海。「息影」天津的段祺瑞,亦認為黎元洪在天津難有作為。既然眾議僉同,即令浙江軍務督辦及淞滬護軍使何豐林尚無表示,也顧不得了。 但走要走得秘密。因為第一,事先一宣揚,而火車站冷冷清清,無人送行,未免難堪。其次,秘密成行,大有遭受直系迫害,不能不出亡的意味,亦足以增長聲價。 於是隨從先行,黎元洪第二批走,一行六人,都是比較陌生的面孔:李根源、陳二庵、曾任駐日代辦的福建人莊景珂及兩名日本醫生,搭的是日本郵輪,在九月十一日那天,悄悄到達上海。 一到便有通電,是先到上海的饒漢祥早就擬好了的: 「元洪忝受國民付託,待罪公僕,德薄能鮮,致有六月十三日之禍。惟念紀綱不可不立,責任不可不盡,業於九月十一日到滬,勉從國人之後,力圖請獻,謹此奉聞。」 接著又招待記者,少不得仍是一派冠冕堂皇的官樣文章,直到邀請各省代表開會,才透露了真意。 黎元洪的真意是想組織政府,改派唐紹儀為內閣總理。他的說法是,要阻止曹錕上臺,就須拆他的臺,而要拆人家的臺,先須自己搭臺,要求各省贊成他的辦法。 各省代表願意跟黎元洪會議,是希望組織一個合法合理的全國性政府,並沒有打算支持始終「妾身不分明」的黎大總統,因此推由一向善於詞令的廣東代表汪精衛發言答覆: 「各省對黎公個人都極欽佩,去年直系擁黎公上臺,各省所以不一致贊成者,是由於法律上的見解不同,而且也深知直系並無誠意。因此,今年六月十三日之事,早在意料之中。現在黎公跋涉南來,為國宣勞,不勝感動。至於組織政府,茲事體大,各代表事先毫不知情,倉卒之間,亦無從表達意見。不過各代表一定會慎重考慮,報告本省,請示可否。等有了覆電,再來奉覆。」 這一套「太極拳」,將一大難題,輕易地推開了,以後當然不會再有答覆。但黎元洪的真意既露,卻引起了意外的不良反應。 原來這時江浙當道交惡,頗有兵戎相見之勢。浙江督軍盧永祥是皖系僅存的實力派,他在未到浙江以前,本是第十師師長兼淞滬護軍使,升任浙督以後,便保薦他的學生何豐林,接充遺職。淞滬護軍使由上海、松江兩鎮守使合併而成,直隸中央。但畢竟是在江蘇地方,因此當李純由江西調江蘇時,便打算更動何豐林,改派私人接替,後來由於李純「自殺」,此事擱了下來。 及至齊燮元接任蘇督,他是不折不扣的直系,而皖系一向與直系為敵,因此,齊燮元與盧永祥明爭暗鬥,已非一日。 而爭鬥的焦點,便在上海這個地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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