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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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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二哥!」劉三秀怒容滿面地說,「今天我要打阿七!如果我打的不對,大哥、二哥不認我這個妹子好了!」 「不必這樣子說,」劉肇周已知其事,陪著笑說:「阿七渾得很;妹妹何必跟他認真?」 「我不是跟阿七認真。」劉三秀毫不客氣頂了過去,「大哥,我把事情告訴你聽;請你評評理看,阿七該不該打?」 「好!」劉賡虞頗為沉著,「妳說。」 「阿七在賭場裏跟人家說,我早就把阿珍許了他了,所以把他養在家裏。現在悔婚拿阿珍另嫁,該當給他一句話。大哥,請你說,這叫甚麼話?」 「阿七呢?」劉賡虞問。 阿七是早就被黃家的男僕軟嬲硬留,圈架在那裏的;聽得這一聲,便拿他又拖又扶地送了進去。 「妳打!」劉賡虞指著阿七向劉三秀說:「該打!」 話還不曾完,劉三秀已拿雞毛撣子沒頭沒腦地抽了過去;阿七拿手一擋,小臂上立刻就是一道紅槓子。 「你要句甚麼話?」劉三秀又是一撣子抽在阿七背上,「你說我把阿珍許了你,你倒拿筆據我看看!」 「你真渾!」劉肇周瞪起眼睛罵,「我恨不得殺掉你!」 劉肇周一向護短,但也痛恨兒子不成材;倘或成材,黃家這份家私,起碼也可弄他一半過來。多年不滿的情緒累積在心頭;此時一下子爆發了,拿起劉賡虞的手杖,當頭便砸了過去。 劉三秀的氣消了一大半,反示意傭僕,將他們父子拉開;阿七抱頭鼠竄而去,劉肇周靠在太師椅上,臉色蒼白地只是喘氣。 一場風波算是過去了。劉三秀這才吩咐下人,備酒款待;然後說道:「阿七不過想我替他討親而以。那就老實說好了,何必說橫話?大哥,當著你在這裏,我把這件事辦了它。」 於是劉三秀許諾,給阿七一百兩銀子,一所莊房,讓他娶親。同時又把當初陪嫁的三十畝田,退了回去。 「劉家的產業,仍舊歸劉家;我一分一豪都不要。」 劉賡虞心裏很難過,胞妹這話等於表示跟娘家斷絕關係,劉肇周卻是另一樣想法,不管如何,總是發了一筆財。等劉三秀當著丈夫的面,將錢財地契交割以後,洋洋自得地將兒子領了回去,從此亦很少上黃家的門了。 *** 錢萬選在原籍松江進了學,「秀才為宰相根苗」,是一件大喜事,泥金捷報一樣也報到黃家,劉三秀自然高興,打點了賀禮,派張媽送到錢家,早去晚歸,臉上紅通通地,是喝了酒了。 「親家太太很客氣。」張媽得意地說:「叫她的兩位少奶奶陪我吃飯,不拿我當下人看待。」 「親家太太原是很會做人的。」劉三秀問道:「她還說了些甚麼?」 「她說,姑爺中了秀才了。親家老爺早就說道,中了秀才辦喜事,已經通知鮑五媽,這兩天就要到我家來討日子。」張媽又說:「親家太太還帶我去看了房子——」 「看甚麼房子?」劉三秀急急打斷她的話問。 「看預備做新房的房子。」 「那,」劉三秀問道:「妳怎麼說?」 「我不便說姑爺要入贅過來,不必費事;只好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陣。」 劉三秀想了一會說:「好!等鮑五媽來了再說。」 鮑五媽第二天一早就來了。劉三秀胸有成竹,很沉著地聽她道明來意;好久不作聲。 「黃太太」,鮑五媽陪笑說道:「我要討妳老人家一句話,好去回覆男家。」 「妳要討我的話;我要討妳的話。」劉三秀用質問的語氣說:「當初妳是怎麼答應我的?」 一聽這話,鮑五媽詫異,「不,不是說不入贅了嗎?」她結結巴巴地問。 「那個說的?」 「是黃老爺說的。」鮑五媽答說:「下聘的第二天,黃老爺派人來找我;當面交代,不用入贅,將來仍舊請男家拿花轎來抬好了!」 這一下將劉三秀氣得臉色發白,叫張媽先陪鮑五媽到下房裏去坐,款待茶飯;接著傳話到中門,將「老爺請來」。 黃亮功到得上房一看,劉三秀披頭散髮,淚容滿面地坐在床沿上,不由得大吃一驚。 「怎麼?」他急急問說:「為甚麼傷心?」 「傷你的心!」劉三秀問道:「你怎麼商量都不跟我商量,私下交代鮑五媽,女婿不必入贅?」 「喔,是這件事。」黃亮功小心翼翼地答說:「我想,我們既然賠嫁了,不能再替錢家養兒子、媳婦;過一兩年,小把戲一個一個生出來,請奶娘——」 「呸!」劉三秀不等他說完,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你替我閉嘴!你曉得阿珍是我的性命;你偏偏要從我手裏搶去!你這顆黑良心,狗彘不食!」 說著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滾滾而下。黃亮功慌了手腳,一疊連聲地說:「入贅,入贅!」 先有這句話還不夠;劉三秀將鮑五媽找了來,由黃亮功親口表明,以前的交代不作數;若非錢萬選入贅,這樁婚事不算。 這給鮑五媽帶來了一個難題。錢敬園果如所料,一口拒絕;劉三秀倒不急,只重賞鮑五媽,讓她天天去磨。此外又派張媽去遊說錢太太。 這樣往返磋商,事情終於有轉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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