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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二章

  由錢敬園作主,劉肇周被邀了出來,與錢萬選一起到了江寧去營救劉三秀。因為得到一個喜訊,說被掠婦女可以由家屬領回;女婿具領岳母,究不如胞兄具領胞妹來得名正言順,無可留難,所以須邀劉肇周同行。

  到了江寧,很順利地打聽明白,被掠婦女都監禁在正藍旗漢軍都統的營房中;錢萬選陪著劉肇周到了那裏,果然,作為都統營房的一座大宅門前,貼著告示:「奉諭:一應逆賊李成棟所掠婦女,俱許親人領回。」

  錢、劉二人大喜,急於想找個人接頭,卻不知如何著手;正在躊躇之際,有個武官經過,站住腳問:「你們要幹甚麼?」

  劉肇周比較老練,抓住機會,便陪笑說道:「想領一個人,請總督指點。」

  「要領誰。」

  「是我一個胞妹。」

  「喔,」那人招招手說,「你們過來。」

  到得僻處,那人表示,領人可以,非錢不行,都統姓黑,很貪。又說他也是江蘇人,而投旗的;同鄉之誼,願意效勞。

  「是,是,多謝!」劉肇周問:「不知道多少錢?」

  「這要『看貨論價』。年紀輕,極美的,總要上百銀子;最起碼的也得二十兩。」

  錢萬選心想,年紀雖不輕,美卻極美;無論如何應該是第一等價錢,而身上只有二十多兩銀子的盤纏,便即問道:「錢不夠,怎麼辦?」

  「回去拿呀!沒有錢不必開口。」

  「是,是!」錢萬選不等他說完,便即表示,「馬上就回去拿;不過,一來一往,總得五六天的功夫。」

  「不要緊,來得及。錢拿來以後,你到後街的茶館,只說找黑都統那裏的張嚮導,就會有人來通知我。」

  於是錢萬選與劉肇周返回松江,細說經過,黃珍大為欣慰;私下對她丈夫說;「我看一百兩銀子是不夠的,你帶一千兩銀子去;不要怕花錢,務必將我娘接了回來。一千兩銀子上下打點如果還不夠,你跟他們說,只要人出來了,要多少,有多少。」

  聽這一說,錢萬選更覺有把握;興匆匆地跟劉肇周重又趕到江寧,照約定找到了張嚮導,邀到一邊說私話。

  「錢帶來了,一切拜託。事成之後,我奉送張爺一個大元寶。」

  一個大元寶就是五十兩銀子,張嚮導替人經手代辦這些案子,不過三兩、五兩的好處;如今有此一筆重酬,喜出望外,所以一疊連聲地說:「我馬上去辦,馬上去辦!你先開個年貌籍貫來。」

  於是跟茶館裏借副筆硯討紙張,錢萬選寫得是:「黃劉氏,閨名三秀,年三十五歲。張媽,年五十歲左右。」寫完,想了好一會,又提筆在劉三秀名下綴了兩個字:「貌美。」因為有這兩個字,找起來就容易了。

  一看這兩個字,張嚮導認為有句話要先交代:「管這些婦女的老太婆,我們叫她『二太太』;她有規矩的,身價一百兩,另送她十兩,不然一定要留難。『貌美』就非留難不可!」

  「不要緊,不要緊!我照付。」

  「好!我們一起走;你在外面等。找到了當時『繳款提貨』;喔,喔,對不起,對不起!」張嚮導陪笑道歉,「繳款領人。」

  事情似乎既順利又痛快!錢、劉二人高高興興地跟著張嚮導去繳款領人。那知道一等,等了有兩個時辰,直到天快黑了,才見張嚮導出來。

  「沒有!沒有!」他亂搖著手說。

  錢萬選一聽這話,急出一身冷汗,「怎麼會沒有?如果是李成棟部下擄掠來的,就一定會有。」接著,他將劉三秀被掠的經過,扼要告訴了張嚮導。

  「我莫非五十兩銀子不要,來騙你?三百多人,二太太一個一個問道,實在是沒有。」

  他這話也很實在,看來確無劉三秀;然則人到那裏去了呢?錢萬選真的把眼淚都急出來了。「二舅,」他說,「如果找不到岳母,阿珍一定會尋死;她死了,我做人還有甚麼味道,一定也是死!」說著悲從中來,放聲而哭。

  劉肇周比錢萬選老練得多,看出張嚮導絕不會說假話;而劉三秀的失蹤,其中必有一個不易為人所知的特殊原因。在眼前只有緊緊抓住張嚮導這條線索,才有希望把那個特殊原因找出來。

  因此,他低聲勸道:「看起來只有仍舊託這個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這提醒了錢萬選,收拾涕淚,在隨身所攜的行囊中,取出一個用桑皮紙包裹的大元寶,走到張嚮導面前,哀聲懇求,請他務必想法子找出劉三秀的下落。

  看在五十兩銀子的分上,張嚮導不能不焦慮苦思;想來想去,忽然心中一動,喜孜孜地說道:「我懂了,你們等一等。」說著,轉身很快地走了。

  這一次回來得很快;將錢、劉二人引到附近荒廢的空屋中,從袖子裏取出一本薄薄的簿冊,洋洋得意地說:「這本名冊,不是我,別人是拿不出來的。你們千萬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我還想留著我的腦袋,吃幾年老米飯呢!」

  錢萬選不暇答話,接過名冊來翻;到得最後一頁,赫然有「劉三秀」、「張媽」的名字,上面打了個鮮紅的圈,另外一行小字:「選入王府。」

  「怎麼?」張嚮導說:「這裏是沒有,我不騙你的吧!」

  錢萬選五中如焚,不知該怎麼辦?劉肇周卻比較沉著,「請問,」他說,「所謂『選入王府』,是那一位王爺?」

  「這就不知道了!」

  「那怎麼辦呢?」錢萬選哭著說道:「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王府?」

  「你哭亦無用,只好先回松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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