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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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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油流鬼問道:「接頭好了?」 「還沒有。」楊三答說,「對方要先知道有些甚麼東西,能分多少,一樣一樣說妥當了,才能定局。」 「那麼,等說妥當了,你預備怎麼做呢?」 「那還不容易,隨便帶到一個地方,你我避開;對方帶了人來查問,錢家弟兄當然會說實話。只要一說實話,就可以抓他們了。」 「這是甚麼道理呢?」油流鬼故意問一句。 「甚麼道理?那有個王府的滿洲太太會做這樣的事?不明明是在造謠?」 油流鬼心裏思量跟楊三合夥做這一票買賣,自己所處的地位,越來越不利;不能始終參與其事,而無法切實掌握到底。自己苦心設計,奔走出力,前半段十分順利;如今眼看要收成結果了,卻連邊都挨不上,等於辛苦耕耘,讓他人坐享其成,連收割時都無法在場,更莫說期待他人能憑良心,將他應得的一份分給他。 他還在想,甚至楊三都可能為他人黑吃黑;到底他只是漢人投旗,一個供奔走繕寫之役的筆帖式,如果王府侍衛有心欺他,他又何從抗拒!至於自己,只要楊三匿居不出,就拿他無可奈何;莫非還敢到王府大門口指名要人? 「怎麼樣?」楊三看他眉宇深沉,便即問道:「你在想甚麼?」 「我在想,今天晚上不知道睡在那裏?」 「喔,」楊三自覺不能不照料人地生疏的拜把弟兄,便即說道:「我替你找個地方睡。」 「睡的地方很多,那一處客棧都可投宿,只要有錢就行。」 原來是要錢!楊三眼看有一筆大財好發,不吝小錢;當即很慷慨地取出十兩銀子來,「先拿著花。」他說,「不夠再說。」 於是約定第二天一早在茶館見面,兩下分手。油流鬼在江寧絕不陌生;揣著十兩銀子,直奔秦淮河,那裏龍蛇混雜,有美人名士,也有扒手小偷,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各有各的落腳之處。油流鬼於是找了一家字號叫做沂春的澡堂,先洗澡,後睡覺;等把精神養足了,才將跑堂的找了來問道:「余三爺今天來過沒有?」 「還沒有,快來了。」 「好!等他來了,勞你駕來通知我一聲。」 「是了。」 「再勞你駕,叫飯來吃。」 要了麵食滷菜,也要了酒,油流鬼一面獨酌,一面在心裏盤算。吃到一半,面前出現了一個彪形大漢,正是余三。 「你那天來的?」 「今天剛到。」尤二左右看了一下,「你沒有約會吧?」 「約會是有,不要緊!你說吧,甚麼事?」 「這裏不能談。我馬上穿衣服,到你那裏談去。」油流鬼看著他身上那件灰布袍子說:「江寧出綢緞,你弄這麼件衣服穿,不寒酸嗎?」 余三會意了,點點頭說:「我等你!」 原來這余三是黑道中人,眼皮子極寬,人也很夠義氣;三山五嶽的好漢,到了江寧,不管是來幹甚麼,都要找他見個面,算是「掛目號」,倘或出了甚麼意外事故,他會自動出面奔走幫忙。倘有所求,只要他幫得上忙,亦無不盡力;當然,有好處亦絕不能少他一份。 「有這麼一件事,三爺,你看該怎麼辦?」油流鬼將與楊三設謀詐騙的經過,從頭細說了一遍。 談到他跟楊三關帝廟結義這件事,余三笑了,「明明是他想做老兄,好指揮你這個老弟。」余三意味深長地說:「你們名為義結金蘭,一開頭就不義!」 油流鬼臉一紅,「是他先不義,不能怪我。如今閒話少說,余三哥,」他問:「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那還用說?只要我幫得上忙。」 「我想找個『闖窰堂』的朋友。」 余三一聽這話,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原來江湖切口,入室行竊謂之「闖窰堂」;要余三找個作賊的朋友,不等於當面罵人? 油流鬼見此光景,自知失言,急忙道歉,「余三哥,我說錯了請你不要見怪。這樣,」他把話扯了開去,「我們從頭商量。」 「是啊,從頭商量,看看怎麼樣才妥當?果真要找個『闖窰堂』的,我雖沒有這路朋友,託託人也可以找到。你先說,你是怎麼個打算?」 「我想找劉老二,裏應外合,先下手為強,把那個兩萬銀子的珠寶細軟先弄過來。余三哥,到手了,我們三一三十一均分,你看怎麼樣?」 三股均分,每股六千六百多銀子;余三自然動心。想了一下問道:「劉老二肯嗎?」 「一定肯!此人我知道的;穿是穿了一件長衫,做人不像讀書人。」 余三點點頭,又問:「你的意思是,找個『闖窰堂』的,把東西去偷了出來?」 「是的。」 「不容易!」余三大為搖頭,「第一,客棧裏人來人往,難以下手。再說,出了事,客棧裏要受牽累,幹他們這一行,有規矩的,不肯得罪客棧裏的人;不然寸步難行。」 「有這樣的規矩,我倒不知道。」油流鬼沮喪地說。 「就算沒有這個規矩,有人看守,也下不了手。」余三緊接著說,「我看只有你搶在楊三前面『割稻頭』。」 「嗯!嗯!」油流鬼喜逐顏開,「對!搶在楊三前面『割稻頭』。余三哥,應該怎麼做,聽你的。」 「好!你聽我告訴你!」 於是,余三低聲說出一番話來;油流鬼側耳傾聽,心領神會。計議已定,也快二更天了,隨即趕到連陞棧對面去守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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