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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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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近日的交遊,他對韋慶度的性格摸得更熟了;他知道,用正面的說服,韋慶度是不容易接受的,得要作一篇偏鋒文章,才能收效。 於是他說:「祝三,素娘待你,深情默注,你待她卻有欠忠厚!」他這樣責備著,靜等對方的反應。 韋慶度表示詫異,「何以是有欠忠厚?這話從何說起,我倒不明白了!」 「你把素娘當作魚餌,引李六來上鉤;等他卡了喉嚨你再收拾他,可是魚餌已叫他吞下去了,白白葬送了素娘。」 「哪能容他吞下去?」韋慶度大聲答說。 「怎麼不能?魚餌在水底,你看不見。」鄭徽故意嚇他一嚇:「或許就在你我此刻談話的時候,王四娘已收了李六的八百貫,素娘已用相府的車子載走了。侯門一入深如海,怕從今你要乞取她的一滴眼淚都難。」 一席話說得韋慶度神色不定。鄭徽暗暗得意,便索性再激他一激。 「李六不過倚仗他叔父的勢力,算得了什麼?你準備拿素娘作餌來收拾他,倒是把他看得太高了。如果我是你,我決不費那麼大的事!」 「你怎麼辦呢?倒說我聽聽!」韋慶度有些接納別人意見的意思了。 「如果覺得李六可惡,隨時可以教訓他,何必把素娘陷在裏頭?」 鄭徽停了一下,用極有力的語氣說:「祝三,虧你這樣洞明世事的人,難道連投鼠忌器的道理都不懂?你要失掉了素娘就是宰了李六,照旁人看,也還是你輸!」 「對!」韋慶度雙掌一擊,在雪後清冷的空庭中,發出極為清脆的聲響,「我得先立於不敗之地。可是……」 鄭徽不知道他所躊躇的是什麼?想來總還是財力不敵李六——這需要從長計議;鄭徽很沉著,想等他自己把話說清楚了,再作道理。 「外面冷,」忽然,阿娃探頭出來說,「十五郎,你們進來坐吧!」 西堂溫暖如春,韋慶度喝了幾杯熱酒,心裏有事,更覺煩躁,額上竟微微沁汗;阿娃有些奇怪,怕是他病了,探手到他額上試了一下,卻並無發燒的徵兆。 「你不用試,」韋慶度笑道,「我一向頑健如牛,從來不生病的。」 「只怕也像素娘一樣,是心裏的病!」鄭徽接著他的話說。 「什麼心病的?你們打的什麼啞謎?」阿娃更奇怪了。 於是,鄭徽把阿蠻所叮囑他的話,說了一遍。又談到他勸韋慶度的話。同時趁韋慶度不防,向她眨一眨眼,意思是要她幫腔。 「十五郎也是沒有辦法,有辦法早就把事情做好了!」阿娃表面同情韋慶度,實際上也是激將法。 果然,韋慶度不服氣地說:「誰說沒有辦法?但以前我所想的,一直是如何對付李六。素娘的事,我要到明年春天才辦。也不過是八百貫罷了,還難不倒我們韋家。」 他的神態顯得有些劍拔弩張,而阿娃卻是出奇地平靜,閒閒一笑,慢條斯理地答道:「說了半天,你還是要到明年春天,眼前你還是沒有辦法!」 「好,好!」韋慶度忍著氣說:「就算我眼前沒有辦法,難道你就有?」 「十五郎,你沒有問我,怎知道我沒有?」 「那麼你說!我聽聽你這位女諸葛的安排。」 「太好辦了!你不會先『賈斷』?」 「啊——」韋慶度猛然在自己額上拍了一掌,「我竟沒有想到!」然後起座長揖,滿面笑容地對阿娃說:「女諸葛,我服了你了!」 鄭徽卻還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問道:「何謂『賈斷』?」 「這是三曲的規矩,你要看中了誰,每天送一貫錢給她假母,你的心上人就不見別的客了。名為『賈斷』,又稱『買斷』。這是通行的辦法,我竟沒有想到;奇怪的是素娘也不提我一聲!」韋慶度說。 鄭徽恍然大悟。怪不得搬入李家以後,從未聽說什麼人慕名來仰望阿娃的顏色;這必是李姥收了他的三百貫,作為他「賈斷」了阿娃的緣故。看來自己倒是無意中做得對了;否則要讓人搶了先著,來個「賈斷」,入據西堂;那時候一個人冰清鬼冷地住在別院,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不管怎樣,『賈斷』是個好主意!我叫李六看在眼裏,饞在嘴裏,就是無可奈何!」韋慶度轉臉對繡春說:「請你叫秦赤兒來,我叫他回家取錢,馬上把這事辦了。」 「何必回家去取?我這裏也有。」 「不必。你在客邊,手頭該多留些。」韋慶度一口拒絕。 不一會兒秦赤兒在廊下請見,韋慶度吩咐他回家取六十貫錢送到王四娘家,作為「賈斷」的費用。一日一貫,至少兩個月內,素娘是屬於他的。這種做法,總算也有了交代,鄭徽不能再苛求了。 於是,他們又談到這天的考試。鄭徽把他的賦稿拿出來請教,韋慶度自歎不如。但他又說,這天應試的一百多人中,好手極多;因為朱贊有意網羅群英來助長他的聲勢,這也就是他為什麼要托韋慶度來延攬鄭徽「入棚」的緣故。 「你呢?」鄭徽問道:「算是朱贊手下的大將?」 韋慶度微笑不答,顯然是默認了。 這表示在鄭徽多少是感到意外的。在他的心目中,韋慶度是個獨來獨往的人物,而居然也成群結黨,以流俗的手段來獵取功名,因而乃有悵然若失之感。 鄭徽表面謙虛,內心中自視甚高;他看不起朱贊的作風,認為結棚以干豪貴的辦法沒有用,文章是天下的公器,好是好,壞是壞,昭昭在人耳目,主司不見得會顛倒黑白。就算結棚的辦法有用,不是以文章稱雄而及第的進士,得之亦不足為榮。 因此,他很明白地表示:「請你轉告朱贊,承他看得起我,萬分心感。不過萬里迢迢來會天下英才,總得盡平生所學,角逐一番,自己對自己才說得過去;所以他的好意,我只能心領。」 「就是入棚,也不見得就能及第;只不過稍得助力而已,你何必如此堅拒?」韋慶度說。 「這一說就更不必多此一舉了。」鄭徽答道:「每年上千人考,所取者不過二三十名;朱贊那一棚,想來百把人總有,哪來那麼多進士給他們去中?所以照我看,拉人入棚無非是找人抬輿而已。」 「你要是入了棚,當然是輿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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