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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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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陽虛侯動了身,你該常去看看翁主,順便也打聽打聽消息。」 「嗯。」緹縈答道:「翁主也叫我常去玩。只怕去得次數多了,爹爹會不高興。」 「你爹爹那個不通人情的臭脾氣,總有一天,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人!」衛媼說說氣了起來,「你今年十五,是大人了,什麼事,自己心里也該有個主張,別老是爹爹,爹爹能一輩子跟在你身邊嗎?」 緹縈瞭解衛媼的心情,她為爹爹的事,也是心力交瘁,不免發幾句牢騷,但無緣無故把她也扯在里面訓一頓,這叫人感到委屈。可是想到她忠心耿耿,一手維持,就不但不氣,反覺得好笑了。 發洩了怨氣的衛媼,看到緹縈這份天真的笑容,只覺得心痛——倘或真有什麼意外的變化,倉公身被縲絏,緹縈的日子,怎能過得下去? 「唉!」她忽然歎了口氣,欲語不語地。 「又怎麼了?」緹縈問說。 「說了也是白說。」 「說嘛!」 衛媼想了半天,實在忍不住要說:「有阿文在這里就好了!」 這句像冷鍋里爆出來一個熱栗子,恰恰擊中了緹縈,說不出那是種什麼痛苦,還是驚奇的感覺。 既然說了,就說明白些:「現在最苦的是消息不明,有阿文在,東走臨淄,西走長安,什麼消息打聽不來?」 「是打聽爹爹的案情?」 「是啊!」衛媼想了想說:「倘或齊王府里告的狀不准,我們就不必在這里空著急了。」 衛媼故意用反面來設譬,緹縈卻信以為真了,所以越發顯得輕快自如。衛媼見她是如此不解世務,唯有暗暗歎氣,什麼話都不肯跟她說。 緹縈的心卻應了一句俗語:「趕面杖吹火,一頭兒熱!」這晚上說要去會燭,衛媼攔了她的高興,原因是淳于意赴宴未歸,得要有人應門。 「我去一去就回來,」緹縈堅持,「你在家守候好了。」 「不要去!」 「不要緊,你不是說我已經成人了麼?坊巷之間,一個人去一趟,怕什麼?」 「就因為你成人了,我才擔心。不要去!」 而緹縈是非去不可,問她原因,只說想李吾想得厲害。這樣磨著、纏著,衛媼經不住她歡語央求,只好托了鄰居照看門戶,親自送了她去,在會燭的地方,又托了妥當的熟人,回頭再順路送她回來。 緹縈說想念李吾是假話,其實是有知心話要說,就找了個僻靜背光的地方,她悄悄問道:「可有你哥哥的消息?」 這一問,李吾不由得猜疑了。平時,緹縈再也不問的,就是李吾閒談間,一提到此,她總是亂以他語,表示不願意聽——這自然是對朱文深惡痛絕的緣故,而此刻問到李舒,當然也是意在言外。 這樣想著,李吾便故意反問一句:「你到底是問我哥哥,還是問朱文?」 讓李吾一說破,緹縈不免害羞,好在背光,看不見臉色,消減了不少忸怩,想一想答道:「反正他們在一起,一問就都知道了。我老實跟你說吧,為我爹爹的事,很想有個跑腿的人。」 倉公的麻煩;李吾聽緹縈隱約談過,這是正經大事,李吾不便再開玩笑了。 「前半個月,我哥哥托人帶信來過,說在洛陽很好。但要到咸陽去走一趟,大概夏天可以回家。沒有提到朱文,想來他們仍在一起。」 「咸陽在何處?」 「遠得很哪。我間過人,說長安還要過去。」 緹縈怏怏若失,朱文竟是行蹤不明,就算能夠輾轉聯絡,一時怕也無法回到陽虛。李吾猜到她的心思,但也無能為力,只好這樣安慰她說:「我記得朱文說過這話:半年以後,回來看你。算算日子,已經到了,說不定就在這幾天,會突然出現。倘有消息,我馬上來告訴你。」 緹縈不置可否,而心里卻真的信了李香的話,想起去年秋天,他那神出鬼沒的行蹤,不由得生了希冀之心。睡夢中不時驚醒,一聲貓叫,一陣淅瀝的風雨,都會使她懸起了心,屏息著細聽動靜,怕的是朱文來了。 ▼第七章 是陽虛侯啟程入朝的第五天,有來自長安的官吏,一行七人,沿驛道乘用官置的「傳車」,來到陽虛。為首的官員,一下車就到侯府謁見丞相,他向衛士說明的身分,是建尉屬下的曹椽,名叫楊寬。 這必是有重要的刑案發生了,否則廷尉不會派遣專差到此。於是丞相傳活接見。 侯王國中的丞相,是食俸二千石的大官。楊寬的官等差得很多,但來自朝廷,身分不同,所以丞相以客禮相待,略略寒暄之後,開始動問來意。 「有文書在此,請丞相過目。」楊寬把一囊封緘得極其嚴密的簡劄,捧到丞相面前。 那丞相久曆仕途,練就一套深沉而圓滑的好手段。看著那滿滿一囊簡劄,且不忙打開,望一望天色,拉長了聲音喊著:「掌燈!」然後又向楊寬歉意地笑道:「老眼昏花,只怕一時看不真切。耽誤你的工夫,抱歉之至。」 「哪里,哪里!」楊寬口中這樣回答,臉卻仍是板著,就像一輩子都沒有笑過似的。 丞相心想,看樣子是件石破天驚的案子,而楊寬車等著回話。倘或必須即時裁決,連個閃轉騰挪的餘地都沒有,那可不妙! 念頭一轉,他又出了花樣:「請內史!」吩咐了這句,他又向楊寬解釋:「斷獄聽訟,都歸內史掌管。必得請了他來,對足下才有用。」 「嗯,是。」楊寬的聲音,顯得有些不自然了。 「從官幾位?」 「六個人。」 「喔!」丞相又大聲呼喚:「來呀!」等喚來侍從,他鄭重其事地吩咐:「延尉衙門的六位差官,好好款待。」 「不必,不必。」楊寬趕緊說道:「有公務在身……」 「唔——」丞相重重地揮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裝出不以為然的神氣:「公務歸公務,不能說不吃飯哪!」 楊寬讓丞相用面子拘住了,只得伏身稱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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