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徐老虎與白寡婦 | 上頁 下頁 |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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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叫弄到好呢?」 梁禿子稍為考慮了一下,輕聲答說:「你知道的,鹽棧不全是賣官鹽,不然連老鼠都要餓死了——」 「啊,啊!我懂了,我懂了!」秦典林急忙攔住,意思是不願打聽人家的秘密;然後,他又問:「如果說,你沒有把白寡婦交代你的這件事辦妥;飯票子不會過河吧?」 「那不會!她不是那種人。不過,」梁禿子認為自己有個想法,必須讓秦典林知道,「因為她人不錯,我覺得能替她盡力,總應該幫忙。」 秦典林默然頷首。受人之託不關厲害而涉於感情,事情反覺難辦;他必須再作考慮了。 「秦先生,」梁禿子是閒談,「李統領快接事了;聽說大家要替他賀賀,他一概辭謝。有這話嗎?」 「有的。」秦典林說,「他說他是在跳火坑,沒有啥好賀的。」 「怎麼叫跳火坑呢?」 「要得罪很多人;弄到不好惹火燒身,不就等於跳火坑?」 「這樣看起來,外面的謠言不假。」 「什麼謠言?」 「說是李統領要大開殺戒。」 秦典林一驚,失聲說道:「有這樣子的謠言?」 看他是這樣的神氣,梁禿子對這句話就不肯放鬆了,「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事?」他問;同時放下筷子,雙手撐在桌上,俯身向前,毫不掩飾他急於求證的態度。 秦典林頓感窘迫,但不能不答:「他也是沒法子。兩江總督的大令,也就同聖旨差不多了。」 梁禿子心一沉,想了半天問道:「李統領是在『門檻裏』,難道就不顧他們自己的義氣?」 用「他們」的字樣,無異表示他是「門檻外」的;這樣話就比較好說了,「義氣是義氣,王法是王法。」他說,「如果既要顧義氣,又要顧王法,就只有一條路好走。」 「喔,」梁禿子急急問說:「怎麼樣一條路?」 「有道是『光棍犯法,自綁自殺。』」 這是要犯法的講義氣,免得手執王法的人為難;說穿了,無非彼此不破臉而已。梁禿子頓有領悟;同時不免奇怪,秦典林對幫裏的規矩何以如此熟悉?看來他亦是在幫的,否則李振標不會拿他當親信。這一點,他很想弄個清楚。 門檻外面的人,問人是不是在門檻裏,是件很可笑的事;而且也一定得不到確實的答覆。不過,梁禿子以為只要交情夠了,這樣問一問也不算冒昧。 於是他說:「秦先生,你是不是在幫?」 「我跟你一樣,都是空子。」秦典林毫不遲疑地回答。 如果說他在幫,未見得一定可信;說是空子,就一定是空子。因為幫裏「准充不准賴」;在門檻裏而不肯承認,便犯了「欺師滅祖」這條最認真、最嚴重的幫規。而況,以彼此的交情,秦典林亦決無說假話的道理。 彼此都是空子,談清幫的一切,比較沒有忌諱了。梁禿子便說:「秦先生,我們都是局外人,談談他們的情形,好不好?」 「說實話,幫裏的情形,我也不十分懂。梁二哥,官場到底不是江湖;義氣也不能蓋過王法。白寡婦這面,我想幫她的忙也幫不上。請你跟她說,她請我吃飯,因為她是堂客,我不便領她的情。不過,有句話,可以請你帶給她。」 秦典林還在思索那句話該如何措詞;梁禿子卻忍不住開口了:「可是『光棍犯法,自綁自殺?』」 「不好這麼說!」秦典林答道:「我只能勸她,如果覺得麻煩,最好早點想法子;等事情發作,就來不及了。」 以他在李振標那裏的地位,這句話可說是相當嚴重的警告;但也是很誠懇的忠告。梁禿子認為這對女東家已可交代。至於是何麻煩,他覺得不便再問;問了,秦典林亦未見得肯回答,徒然害他為難而已。 事實上亦不容他再問下去,因為門外已有人聲;佩蘭在前,後面還有一條俏影,到了門口一閃,不肯進來。 「不要怕難為情!」佩蘭回身招手:「進來,進來!」 梁禿子久慣風月,知道私窯子都有一番做作,便起身迎到門口;一照了面,門外的人無所遁形,只好低著頭踏進門。 「這位是梁二爺!」佩蘭又為她的表妹報名:「她叫雙珠。」 雙珠抬眼叫一聲:「梁二爺!」對秦典林卻只笑笑作為招呼。 梁禿子看雙珠,果然出色,長身玉立,眉目如畫,勝於佩蘭;再看秦典林時,一雙眼只盯著雙珠,彷彿無視於佩蘭似地,心裏便有數了。 坐定下來,雙珠替兩位客人斟了酒,先敬梁禿子;次敬秦典林。她自己只舉杯沾一沾唇,便將杯子放下。 「你不是很好的酒量嗎?」秦典林說,「梁二爺是第一次見面;你這樣就不好意思了。」 雙珠不作聲,拿起杯子向梁禿子舉一舉,一口便喝了半杯。 「謝謝!」梁禿子也喝了一口,轉臉向秦典林說道:「我快要走了。」 「那有這個道理?人家剛來,你就要走!」秦典林大聲說道:「不行,不行!」 佩蘭亦頗詫異,而雙珠卻很沉著。梁禿子當然知道,這不合花叢的規矩;不過他這樣做,是有用意的,所以先向佩蘭歉意地說:「不是我等雙珠一來就要走;而是早要走了。只為聽說雙珠是很漂亮,特意等著看一看;現在看過了,應該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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