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徐老虎與白寡婦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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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荷姑搖搖頭,「官兒們如果問到我,我說是白慰慈的親娘;這一來,白慰慈是過繼的,不就很明顯了?」 「是啊!過繼有什麼不對?」 「過繼沒有不對,問到慰慈原來姓啥,就不對了!」 「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原來姓徐。」 「對!姓徐;他爹呢?」 「徐寶山。」 「他娘呢?姓啥?」 梁禿子恍然大悟,原來荷姑是因為「妾身未分明」;亦可以說借此要有個了斷。此刻如將徐老虎找了來,當面說完,荷姑是他的正室,事情可以立刻解決。 「荷姑,我懂妳的意思了,妳的道理說得一點不錯!應該要爭,我跟小趙一定幫著妳爭;徐大哥亦一定會答應的。」梁禿子先這樣恭維安撫了一番,方始提出難題,「可是徐大哥到鎮江去了;一時三刻追不回來,沒法子當面鑼、對面鼓跟妳說個清楚,而事情中午就要辦。白五嫂已經在監獄裏好多時候了;總不能說,人死了還要坐牢吧!」 這「人死了還要坐牢」一句話,打動了荷姑;想一想說道:「那麼,梁二爺,你說個辦法看!」 梁禿子已經完全瞭解她的要求;可是她的要求是不是為徐老虎所同意,大成疑問。因此遲遲無法作答;而心裏很著急,因為情勢急迫,沒有工夫跟她磋磨。 這一急出一個計較,「荷姑,妳請放心好了!我要討你們一杯喜酒吃。妳把孩子抱著,先跟我走;到了那裏,我們大家共同寫紙頭給妳。」他說,「不過,妳要幫我的忙,就是不要讓我再跑了。」 荷姑聽得這話,自然欣慰,便即問道:「你說寫紙頭,寫什麼紙頭?」 「包你姓徐。」 「如果辦不到呢?」 「我們大家跟徐大哥絕交。」 說得這樣決絕,荷姑自然滿意。於是抱著孩子跟了梁禿子走,兩頂小轎飛快地抬到原來約會的茶館中,只見趙仲華、秦典林、金妹跟張二嫂都在。 「徐頭呢?」他問。 「到裏頭去了。留下話在這裏,等人一到,馬上到班房裏去蓋指模;人就可以進去了。」 「不忙,不忙!」他故作閒適地,「兩位請過來!」 梁禿子將趙仲華與秦典林找到一邊,說知經過,趙、秦二人都深感意外。 「想不到荷姑這麼厲害。」秦典林說,「這是人家家務,我不便插手了。」 「不!」趙仲華說,「你現在也算一家人了;要出主意。」 「有什麼主意好出!兵臨城外,內無糧、外無草,除了豎白旗沒有別的辦法。」 「好!只有這樣。徐大哥那裏,我們三個人共同負責,如果他不承認,那就是老梁說的,只好跟他絕交。」 於是梁禿子起身將荷姑請了來;悄悄說道:「是不是,我們三個都願意做保,寫紙頭給妳。」 荷姑甜甜地笑道:「謝謝三位。這張紙頭怎麼寫法?」 「自然包妳姓徐。」 「姓徐容易。」荷姑答說:「我現在就算姓徐。不過,我也可以隨時改別的姓。」 秦典林一聽她這話,明白了,知道騙她不了,索性大方些,「自然包妳是徐太太。」他說:「明媒正娶。」 「那麼,謝謝三位大媒了。」荷姑略顯靦覥地說:「不過,我還要請一位大媒,只要她說一句,就用不著啥紙頭了。」 「誰?」 「喏!」荷姑指一指金妹。 於是又要把金妹請了來,說知經過;金妹自然一諾不辭,眼前的麻煩是解決了,大家都心頭一寬;接著便由秦典林與梁禿子陪著荷姑母子到了班房,徐逢生跟刑房書辦在那裏等著,很順利辦妥了領屍的手續。 於是仍由梁禿子發號司令,決定推趙仲華陪金妹、陳二嫂入監料理殯殮;他親自掮著一箱金妹在法華庵督工縫製的殮衣,送他們到監獄後門,交代給徐逢生,同時關照:「在裏頭不要哭;要哭回法華庵再哭。」 金妹答應著,與陳二嫂攜手跟在徐逢生後面,趙仲華殿尾,穿過陰濕狹暗,曲曲折折的甬道,來到一個院落,三面土牆,北面有三間屋子,一明兩暗,明間特大,足供迴旋。但停棺入殮之處有了,棺材卻又怎麼進來?趙仲華想到這裏,率直動問。 「喏,這裏!」徐逢生向東面一指。 原來這座廢舊的院落,原是專供監斃或絞決人犯處理後事之用;為了進出方便東面開了很大的一扇門,只為樹木遮掩,所以趙仲華未曾看到。當然這須屍親花了錢,或者有極大的面子,方能享受這一優遇;否則,只有一個狗竇大的小門可用,棺材根本進不來,屍首是用蘆席一捲,從「狗竇中塞了出去。」 這時王大嬸已返了,金妹就像見了親戚長輩似地,搶先迎上去招呼,十分親熱:「孫小姐,」她說,「妳不要傷心,白五嫂的收緣結果是好的。妳去一看,就知道她是高高興興走的。你們一哭,反害她在黃泉路上走不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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