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魚的喜劇 | 上頁 下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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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的喜劇 1 席面終於散了。客人們的名牌手錶上面,差不多都指著同一時間:九點四十分。 「各位貴賓!」酒女出身的女主人,還忘不掉以前職業上的習慣,拍出兩下清脆的掌聲,然後宣佈,「請間壁坐吧,咖啡在那裡預備好了。」 於是客人們開始轉移陣地,領頭的一個矮胖子走到門口,忽然大驚小怪地叫起來: 「啊,曾薇小姐請!」 被叫作曾薇的那個很矜持的年輕女人,正在抽空整妝,一聽這話,把K金的粉盒,叭噠一聲關上,慢慢站了起來,長眉一掀,掃視了一遍所有的客人,浮起一臉倩笑: 「別客氣,各位請!」 「不,」胖子固執地說,「Lady first(女士優先——編者注)!」 曾薇是唯一的女賓,她有帶領這群醉漢進行新的節目的義務,便不再客氣了。回眸一笑,挽著女主人,進入客廳,就在近門第一張長沙發上坐了下來。 經過一陣小小的紛擾,客人們都安頓下來。女主人忙著周旋賓客,丟下曾薇孤零零地坐在門口。她微微失悔,不該把自己擺在隱僻的角落,應該佔據中間的沙發,才能造成眾星拱月的局面。現在,局勢已定,倒不便移樽就教了。 一巡咖啡過後,有人大聲建議: 「來點什麼餘興?」 另一個接口問說: 「今天沒有『電影』?」 此話一出,立刻便有好幾雙眼睛來看曾薇,她裝作不懂,不做任何反應。 「『電影』是沒有,」男主人楊學智回答,「有一卷日本來的錄音帶,哪位有興趣,我可以連錄音機一起出借,帶回去放給太太聽。」 懂得那「錄音帶」是什麼玩意兒的人,都笑了。另有一些茫然不解的,趕緊去問別人,解答的聲音,隱約可聞。這使曾薇不得不擺出淑女的姿態,站起來換個地方去坐,表示要避開那些不入耳的下流話。 她這一個舉動,讓楊學智發覺了,便提出警告說: 「有女客在座,各位說話小心一點。」 這個警告,立刻收到效果,人聲靜了下來。原先提議來點餘興的人,催促著說: 「沒有什麼花樣,我可要告辭了。」 「有,有,怎麼沒有!」楊學智趕緊攔著,「已經在擺桌子了,老規矩,先湊一桌麻將,餘下來的Show hand(撲克遊戲的一種——編者注)。」 報名打麻將的,很快滿了額,但Show hand似乎湊不成局,只有三個人感興趣。主人躊躇了一會兒,提出新的辦法: 「你們也改麻將好不好?」 「就是麻將,也是三缺一。」 「那不是?」楊學智指著曾薇,同時向她眨一眨眼。 她懂得那眼色,也有躍躍欲試之意,但她更懂得「釣魚」要有耐心,不可操切行事,贏了固然最好,輸了讓主人來結算籌碼,那會讓人看低了身份,因此歉意地表示:「不想打。」 「大家聊聊天不也是很好?」說這話的是個瘦長的中年人,曾薇對他印象特別深刻,她記得楊學智介紹過,姓餘,是什麼廠的總工程師,席面上向她舉杯次數最多的一個。 「對了,最近我聽到一個笑話……」 有人響應他的話,說了一件很精彩的政壇秘聞。清談之局,就這樣形成了。在煙氛與咖啡熱氣所混成的香味中,這班腦滿腸肥的傢伙,在酒食征逐以外,領略到另一種比較高雅的趣味。 曾薇裝得很嫺靜地聽他們談話,偶爾也附和一兩句,但大部分的時間是在「觀察」。姓餘的不大講話,銜著煙斗,踱來踱去,這使她想起兩句不知從哪裡看來的詩: 吸板煙的魚 散步的魚 真的,如果說那些步履蹣跚的人是螃蟹,那麼飄忽悠閒的他,就是一條魚了。 魚!這一條魚給了她太多的靈感。 2 「魚」第二次游到曾薇身邊時,她抓住機會說: 「余先生還坐一會兒?」 他不置可否,卻提出反問: 「曾小姐呢?」 「我想該走了。」 「曾小姐府上住哪裡?」 「我住在旅館裡。」 「噢,我說錯了。」他微笑道,「曾小姐是香港來的。住哪家旅館?」 「怎麼?」曾薇一步不放鬆,「準備送我回去?」 余先生似乎沒有料到她有這句話,一抬眼,盯住她說: 「現在就走?」 「余先生要有興趣,不妨再坐一坐。」她把話又宕了開去。 「不,不!」他馬上站了起來,「我送你回去以後再來,也是一樣。」 這時,做主人的眼尖,已經趕了過來,問說: 「曾小姐要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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