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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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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完全是看把戲的心情。江彬定定神想,不錯啊,應該要問校尉!在他身上追究,一定可以得知這串假鑰匙的來歷。所以轉過身來,厲聲喝道:「你說:你怎麼弄一串假鑰匙來害人?莫非……」他突然想起,「你一定受人的買囑,特意來栽贓。你!」 江彬怒從心頭起,一腳踢了過去,將那校尉踢倒在地,還待動手,只聽喬宇厲聲道:「江彬不得無禮!御前如此放肆,該當何罪?」 這一喝,將江彬的銳氣打了一大半,漲得臉紅脖子粗地,好半天才掙出來兩句話:「喬尚書,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箭壺裏有鑰匙?」 「是啊!」皇帝也被提醒了,「喬宇,你倒說個原因我聽。」 「回奏皇上!」喬宇跪了下來,大聲說道:「臣請皇上准臣與江彬對質。」 「對質?」 「是!對質,臣問他幾句話;請皇上聽他如何回奏,就知道臣怎麼會知道,他的箭壺裏藏著鑰匙?」 「好!准奏!」 於是喬宇向江彬說道:「江將軍,我奉旨向你問話,請你老實回答我。」 江彬一路走的下風,失卻了平日的氣概與機變,無可奈何地答說:「你問吧!」 「我先請問,有個『沒影兒』,你知道吧?」 一聽這一問,江彬只覺腦袋上「嗡」地一聲響,滿是金星;情知大事不好,自己告訴自己,如果不強自支持,善為應付,今天就得栽很大的一個觔斗。 因此,江彬深深吸口氣,將心穩住,慢吞吞地答道:「甚麼沒影兒?我不知道你說的甚麼?」 「那麼,趙之靜呢?」 「趙之靜?他是我的門客。」 「是你的謀主不是?」 聽得這話,江彬不答,轉回頭來,向皇帝屈膝:「啟奏皇上,喬宇用心惡毒!為臣的,謹守臣道,何來謀主?他這話,是有意要誣陷臣的名節。臣不能再答他的話了!」 這便有不敢對質,藉故躲避之意了。皇帝好奇心起,想聽個明白,便不理他的話,而且由見證變為干預,向江彬問道:「這趙之靜是甚麼人?」 江彬不防皇帝亦來查究。本來不敵喬宇咄咄逼人之勢,如今二對一,處境更覺為難,但不能不勉力應付,「是臣的門客。」他又加了一句:「亦就是『篾片』。」 「甚麼叫篾片?」 「『篾片』就是清客。」喬宇立即搶著回奏,「須琴棋書畫,件件精通,方能陪著東主,消遣閒日子。這趙之靜,除了會出壞主意外,風雅的玩意兒,一樣不會。何具『篾片』的資格?」 說得鑿鑿有據,皇帝已聽信了,便又問江彬:「是這樣子嗎?」 江彬定定神答說:「臣蒙皇上委任,喬領邊軍,每日裏軍務倥傯,那來閒功夫養個清客陪著玩。趙之靜頗曉軍事,臣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這樣說來,不是『篾片』!」 皇帝這句,看似平淡無奇,但明明白白地指出了江彬是在撒謊;以致一時語塞,窘迫不堪。 就這當兒,張忠插進來說:「奏上萬歲爺,時候不早;再不啟駕,看日出就錯過了。」 「日出天天可看。」喬宇大聲說道:「請皇上准臣仍與江彬對質。」 「可以!」皇帝點點頭。 「江將軍,皇上的面諭,諒已聽見。奉旨對質,不容你不答。」喬宇說道,「我現在再請問,趙之靜跟你提到過『沒影兒』沒有?」 「跟你談過如何盜取城門鑰匙沒有?」 「更沒有。」 這時皇帝又插嘴了,「沒影兒是甚麼人?」他問喬宇。 「回奏皇上。沒影兒是個飛賊,不過不敢在本地作案,所以能容他居住。這沒影兒與趙之靜熟識,所以趙之靜替江彬出主意,派沒影兒來盜臣掌管的鑰匙;然後慫恿大駕出城,以為臣失城門鑰匙,當著皇上無法開啟城門必定獲罪。論江彬的居心,實在險惡!」 這番奏語,將江彬驚得心事如潮,大為不安;此中有一點最易引起皇帝懷疑的是,江彬幾次提到鍾山看日出,是一種奇觀。可是皇帝被說動了,預備先期出城,留宿在鍾山;江彬卻又極力勸阻。看起來,確是有意要安排皇帝於深夜出城。 此時在場的局外人,無不驚得目瞪口呆,有的人為江彬擔心;有的人替喬宇捏一把汗。就是張永,也是緊張萬分,他不曾想到,喬宇竟出之以這樣剛強激烈的手段,事情有些不大好收場,所以屏聲息氣,全神貫注在皇帝身上。 在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的沉寂中,只聽皇帝問道:「江彬,是有這回事嗎?」 「沒影兒的事!」江彬不假思索地否認。 他的意思是,喬宇所言,完全是無稽之談;而皇帝卻誤會了,「是啊!」他說,「我問的就是『沒影兒』的事!」 此「沒影兒」不是那沒影兒事;江彬聽此一問,才知道自己的話沒有說清楚,這樣夾纏下去,對自己更為不利,因而更為著急。 有道是「人急智生」,一急反而急出話來,「回奏皇上,」他振振有詞地說,「喬宇對臣,完全是誣賴侮蔑!皇上請鑒察,喬宇既知有甚麼飛賊『沒影兒』去盜鑰,何以不設下埋伏,拿住這個飛賊?再說果有所謂『沒影兒』聽臣的指使,盜來鑰匙,臣又為何不密密藏好,竟置在這箭壺之中?於此可見,是喬宇故意栽贓害臣。」 皇帝點點頭:「這話,倒也不錯。」 由於天語褒許,江彬的氣又旺了,「再請皇上明鑒,喬宇所編的一套謊語,歷歷如見;請皇上問他,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好!」皇帝又恢復為見證與仲裁者身分了,「喬宇,你說。」 「臣據實回奏,江彬手握重兵,居心叵測;臣職司南京守備,保護聖駕,責無旁貸,故而不得不留心江彬的行為;他的一舉一動,自有人來密告與臣。凡此飛賊盜鑰,中途轉交,暫且安放於箭壺之中,自有人親見親聞。不過,臣不能指出其人;倘或如此,以後再無人敢為臣用。保護聖駕,臣就沒有十分的把握了。」 喬宇的口才極好,這番話說得很快,而字字清楚,沒有一個人不覺得他的解釋圓滿,理由十足。可是江彬對所謂「中途轉交,暫且安放於箭壺之中」,實在是沒影兒的事,只苦於無法分辯。急怒憂憤交加之下,不免失去了常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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