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庸 > 血影人 | 上頁 下頁 |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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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呼號,一陣緊似一陣,大地輪轉,萬物將蘇,這世界寂靜得可怕,也襯托出暴風雨將要來臨以前,那份可驚可畏的沉默。 人們都卷臥在甜夢中,武林中在傳言,也不過僅僅知道乾屍魔君褚良驥在小五臺山絕頂水潭邊,為了手奪天殘上人遺寶,連敗三大門派高手,但誰會知道另一個遠比褚良驥更為辣手難纏的鬼頭,又已在培養成長之中呢。 韶光易逝,歲月如矢,十年,這不算太短的時間,在彈指之間已經無蹤無跡的過去。 冀境重鎮保定府,這一天正值集期,大街上人潮擠嚷,千商百業,彙聚競銷,真是好一番熱鬧景象也。 靠北一條寬闊的大街,清一色長條青石鋪路,兩旁全是高樓大廈,旅店、飯莊、酒樓,南北海貨店一家連著一家,來來往往的盡是富商大賈,腰纏巨萬殷實富戶。街尾轉彎的地方,有一間前後三進房屋、經營南北海貨的商店,買賣雖說不上大,在保定府裡也還勉強算得殷戶之一。 店主姓陳,三年之前方由外縣近來,買房置產,落腳此處,這一家人口十分簡單,除了一個老闆娘,就只帶著個貼身丫頭迎春,另外一個在店裡打雜的學徒來發,還是在本地招雇的,夫妻二口.又沒有兒女,守著這麼一份產業,倒是豐衣足食,無慮無憂。 左鄰右舍但有人問起陳老闆為什麼膝下猶虛也不續一房小,陳老闆總是笑笑,說:「兒女在命裡早就註定啦,該當無後,多娶幾個小老婆又有什麼用,何況咱們也不是沒生育過,白白胖胖一個大小子,卻在兩歲時被拐子拐了去,您老說,這不是認命啦嗎?」 鄰里見他們夫婦甚易近人,也只當他們真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對於他們從何掙來這份家產,也就懶得再過問了。 這家茂原海貨商店,生意並不十分興隆,因為地點僻靜,上門購貨的實在也不多,可是,陳家二夫婦卻是穿錦戴翠,雞鴨魚肉,每日裡生活過得十分闊綽,也不知他們究竟有多少花用不盡的積蓄。 這一天,時已夜靜,陳老闆反剪著手,銜著杆煙袋,督促著來發提早收了店,上好門,回到上房,夫妻倆閉了房門,都並沒有入睡,老闆娘阮氏坐在床沿,陳老闆背著兩隻手,盡在房裡來回踱著方步。半晌之後,才聽見阮氏長長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說:「唉,煥文,你就不能夠想想辦法,除了這賊強人嗎?像這樣盡做活王八,虧你還想發什麼鬼財,你不在乎,我可是吃不消了。長夜裡叫這賊魔翻來覆去的折磨……」 陳老闆連忙「噓」了一聲禁止她再說下去,又挨到視窗邊向外張望半晌,這才回到床前,放低了嗓門,說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冒失的,事已至此,你叫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好想呢,不要說這傢伙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憑你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那能動得了他一根毫毛,再說他雖是讓你受些折磨,咱們這樣錦衣玉食,穿綢著緞又是那裡來的,我的好妹子,你就多忍受點,只等咱們錢集夠了,找到得力的幫手,那時卻再作計較。唔!再作計較。」 阮氏狠狠地說:「等,等,要等到什麼時候,你要到那一天才算集夠錢呀,都是你這不長進的東西,一結交這種盜匪強人,你就知道要錢,做睜眼活王八也不在乎,你哪知道這賊胚不是人,簡直就是禽獸,一夜里弄得人死去活來,你看,我這眼眶,這臉色,只怕等不到你集夠錢,早就一命見了閻羅王嘍。」 陳老闆也不作辯駁,只一味的軟求哀告,阮氏無法,也只好站起身起來,轉到後間去淨洗身子,準備承受那擺脫不了的噩運。 陳老闆匆匆趕到後房裡,把早已準備妥當的酒菜,親自用盤盛了,捧到上房,又囑咐來發和迎春各自去睡了,兩夫妻愁眉苦臉的坐在八仙桌子前,等候一個人。 三更才過,就聽得瓦面上一聲輕響,陳老闆連忙站起身來,接著,窗口「嚓」的一聲,黑影晃處,進來一個身材魁梧,粉面無須的中年人。 那人腳才落地,就將手中捉著的一個花布包裹往地上一放,抬手揉了揉鼻尖,兩隻鼠目向室裡橫掃一遍,陰笑道:「唔!好香,是桌上美饌?還是娘子臉上的粉香?」 一面說著,一頭伸過頭去,在阮氏頰上「嘖」的吻了一下,然後掉頭向陳老闆哈哈笑道:「老陳,虧你哪一輩子得來這份豔福,咱一聞到你這老闆娘身上這又香又嫩的肉味,再有山珍海味,也難以下嚥了。」 陳老闆「嘿嘿」苦笑,恭謹地侍候著那人在桌前坐下,一雙貪婪的眼睛,都向地上那包東西直瞄。 那傢伙大剌剌地坐在上方,一探粗臂就把阮氏摟在懷裡,伸長了頸子,把鼻子塞在她胸前一陣揉,格格笑道:「老陳,說真的,有時候咱真想一刀把你宰了,這麼個軟綿綿的美人兒,你哪有福份消受呀!」 陳老闆滿臉尷尬地說:「龔兄,別開玩笑了,我這脖子那禁得你龔大俠一刀,你這還不滿意?女人我替你奉養著,天天洗得乾乾淨淨等你來消受,我的大俠,你還放不過我麼?」 那人聽了,仰頭敞聲大笑起來,道:「對!對!說得對,要不是你這份孝心,就憑你和咱徒弟是個朋友,哪能跟咱稱兄道弟,再說咱辛辛苦苦弄來的銀子,怎就會給了你啦!你果然是咱的好朋友,好朋友,哈!哈!」 陳老闆又拿眼斜了地上包裡一眼,怯怯地說:「龔兄,今天又是滿載而回啦?」 那人笑著把陳老闆一帶一推,餓狗吃屎的撞在那個包裹上,說道:「你去看看吧,省得一雙賊眼,就像蒼蠅見不得糞似的。」 陳老闆毫不覺得受了侮辱,連忙三把兩把將包裹打開,你瞧他兩隻饞眼都直了,布包打開,地上好大一堆金光燦爛的東西,元寶金錠,珠翠首飾,閃閃寶光,耀得他忘了自己貴姓,當然更忘了身後的妻子,正被人家摟著又摸又吻,嘴對著嘴兒喝上酒啦。 等那姓龔的手和嘴都得到了相當的滿足,陳老闆也收拾好了珠寶,回到桌邊陪著喝酒,姓龔的仰頭幹了一杯,抹抹嘴上餘滴,突然沉著臉說:「老陳,你別盡記掛著那包珠寶,這一次真是得來不易呢,要不是咱鐵臂金剛龔彪底子硬朗,險些吃不了兜著走,你那盟兄飛鼠李七,就差一些叫人家卸了一條胳膊,落荒逃走,到現在還沒能找回來。」 陳老闆聞言色變,驚問:「是誰有這份能耐,連你龔大俠的梁子也敢架,豈不是吃了熊心豹膽麼?」 龔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碗碟碰跳起老高,桌子一隻角,登時被他拍得粉碎,狠狠地說:「這一次真是陰溝裡翻了船了,李七這雜種硬說打聽清楚,這些東西是一個京官退任,路經此地,要帶回江南家鄉去的積蓄,少說也值數十萬根子,咱師父千囑萬囑,最好是能人財兩劫,這是多要緊的事,咱早就想到,像這種撈飽了回鄉的主兒,那能不請個把兩個能手保鏢的,再加上九華山那些對頭,更沒有一個軟的,偏那雜種說沒有,誰知才一伸手,就被幾個初出道的雛兒截住,要不是咱兩條鐵臂硬,現在哪還能坐在這兒吃喝咧。」 陳老板眼睜得大大地一問道:「那幾個雛兒都是些什麼人物,這等扎手?」 龔彪道:「誰知道他娘的是些什麼東西,反正是二男一女,臉蛋嫩的,最多也不過十八九歲。」 正說著,突的外面又是一聲衣袂飄風的聲響,接著由視窗又竄進一個人來,這人一身皮包骨頭,又瘦又小,鷹鼻鼠目,兩耳招風,左臉上斜斜一條血槽,還正泊泊淌著鮮血,那小子一隻手撫在傷口,一隻手上提了一柄厚背鬼頭刀,才一進房,就嚷道:「師父,你老人家倒先在這兒樂上啦,事還沒完呢,叫我好一頓跑。」 龔彪「呸」的向他吐了一口唾沫,罵道:「賊娘的不中用的東西,幾個雛兒也打發不了,還有臉來見咱呢!」 飛鼠李七卻不服氣,叫道:「師父,你以為東西到了手,就沒事兒啦嗎?人家三個點兒,只怕跟著就要追到了。」 龔彪聽了,陡地一聲虎吼,推開懷裡的阮氏,跳起來喝道:「賊娘養的,這話是真的假的?」 李七方答得一句:「怎麼不真……」 突見龔彪兩眼一轉,暴喝道:「小輩們真是不畏死麼?」 只見他大袖一擺,兩腳一頓,「刷」的一聲從窗口穿射而出,李七也覺得事出蹊蹺,一顫手中鬼頭刀,「燕子穿簾」也接著出了窗子,只有阮氏和陳老闆兩個人嚇得直鑽床腳,渾身哆嗦,連地上那一大包金珠寶物也顧不得拾取了。 鐵臂金剛龔彪晃身出屋,放眼看時,屋外天並中已並肩站著二男一女三個俊秀的少年,每人手中都是明晃晃一口長劍,其中一人較大的約有十八九歲,白淨淨的面孔,隆鼻方腮。另一個劍眉星目,胖胖身材滿臉秀氣,而那個少女,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更是長得黛眉如春,鳳眼似畫,櫻唇貝齒,婀娜多姿。這三人全是一色青衣動裝,恍如玉樹臨風,嫦娥下凡,叫人走了好生心愛。 龔彪望著那小妞兒,一伸脖子,咽了一口饞涎,連怒火也自動熄了不少,沉聲道:「你們這幾個小輩,人不多大,他娘的膽子倒不小,竟然跟到這兒來了,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你可怨不得咱鐵臂金剛要下殺手啦!」 那女郎見他這樣自吹自擂,首先忍俊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嬌聲說道:「姓襲的,你先別吹了,要有什麼殺手絕招,方才在大路上為什麼不抖出來,倒夾著尾巴跑得那麼快呢?你當我們被你那寶貝徒弟絆住了,就能偷得財物,逃到這兒來享樂了麼,告訴你吧,趁早別做夢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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