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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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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國棟笑道:「怎麼沒有錯?嫂嫂第一樣就錯了。我是三月裏生的呢。」 朱太太紅了臉,說道:「那倒怪,八字報得不對,他倒算得很准呢。」 朱神機怕他太太不能下臺,說道:「我們商量正事,你倒說這些沒要緊的話。」 便掉轉頭對朱國棟道:「這錢一到,事就好辦了。明天我們先去見一見柴執老,讓他打電報到金督辦那裏去,只要那裏有回電,這邊就可以發委任狀了。」 朱國棟道:「我一點兒不懂,都靠大哥與我做主。」 朱神機道:「那是自然,你盡可以放心。」 朱國棟見他願意做主,心裏自然歡喜。到了次日,二人便來見柴執中。柴執中已經得信,知道朱國棟家裏的錢,寄到北京了,便格外地殷勤,笑著對朱國棟道:「金督辦那裏,我早已打電報去了,一共保了八個分局長,朱君的名字,也附在裏面。昨天晚上,複電已到,都照準了。照理是不繳保證金,不能開保單的。但是閣下老成人,我極放心的,所以先保了。」 說時,夥計遞上一張名片來,柴執中將名片接到手中看了一看,說道:「請他進來。」 夥計出去了,一會兒引進一個人來。朱國棟看他,短短的身材,穿了一件藍色印度綢薄棉袍子,長齊腳尖。外面套一件厚呢大馬褂,又方又大。那袍子是軟質的,馬褂是硬質的,雖是衣服套在衣服上,卻是各不相擾。走起來,晃蕩晃蕩的。那人黑胖的臉兒,上面也架了一副圓框的眼鏡,可是眼睛在眼鏡裏面,和著頭動,眼珠是不很轉的。手縮在馬褂大衫袖裏面,卻橫拿著一柄手杖,看他相子雖然時髦,倒是個極老實的人。他一見了柴執中,取下帽子,和手杖一齊拿了,作一個一躬到地的長揖。回頭又是一鞠躬。柴執中站起身來,略略回了一個禮,然後給他介紹道:「這是朱秘書,這是朱局長。」 說這句時,指著朱國棟。朱國棟聽了「朱局長」三個字,心裏噗通一跳,這真是平生所未曾身受的一種樂事。「局長」兩個字,平時認為多可貴,這時居然在人面前這樣稱呼起來,不但以前所未及料,就是昨夜也沒有夢見啦。 那人聽說朱國棟是個局長,對朱國棟是深深一鞠躬。馬上掏出兩張名片來,一張遞給朱神機,一張遞給朱國棟。朱國棟看那名片上印著是「談國賢」三字,旁邊也有兩行官銜。一行是安徽皖南道自治講習所畢業員,一行是閩海水產督辦總公署二等科員。朱國棟一想,原來他是一個二等科員,比我小得多,偷眼看柴執中對他大模大樣的情形,心想官場大小之別,應該如此的。所以他對談國賢,卻也只是點了一個頭,不曾和他鞠躬。談國賢見他這樣,越發地相信他有些來頭。 柴執中指著朱國棟旁邊的椅子,讓他坐下,便和朱國棟道:「朱君既然出來就事,免不了和同事們有些往來,學校裏是住著不便了,應該先搬出來了才好。」 柴執中指著談國賢道:「這位住在春明飯店,不妨和他同住。因為我們公署裏的人,還有七八位在那裏,我要請來談話,很是方便。」 朱國棟道:「是,明天就可以搬過去。」 朱神機聽說他要搬到飯店裏去,老大不願意。心想那裏既有七八位是幹這個的,若有幾個是乖巧些的,豈不把朱國棟的錢給滾了去了。但是柴執中當面說了,朱國棟又當面答應了,已經無法挽回。再一想,乖巧些的,也不會幹這個事,哪裏還能夠滾別的錢。不問三七二十一,我先把他的款子,弄到家裏來存放。錢一到手,隨便他住在哪裏,也不要緊了。這樣想著,當時也就附和著說;「這樣更好,未到任以前,同事都先認識了。」 柴執中到了這時,才問朱國棟道:「款子都匯來了嗎?」 朱國棟連忙說道:「都匯來了。」 柴執中道:「金督辦留了一個親信秘書畢日禮在京,保證金都歸他收,可以和他去接洽。」 朱神機聽說,心裏一想,怎麼臨到交款,又轉出第三個人來了,是了,這是他不經手的意思,這個我倒要提防一二。便對朱國棟道:「這樣就很好,約一個日子,你自己將款子交過去。」 柴執中聽說,便盯了朱神機一眼。這時,公寓的夥計進來說,有電話,請柴老爺說話,柴執中便起身去接電話。接了電話回來說:「俱樂部裏有緊急會議,我要去一趟,請你們暫坐一會兒就來。」 朱神機道:「既是公務忙,我們明日再來吧。」 柴執中道:「不,俱樂部離此不很遠,我只說兩句話,就回來的。我已吩咐這裏廚子,辦幾樣菜,就請三位,在這裏便飯。」 朱國棟和談國賢聽到說會辦留他們吃飯,這是一樁極有面子的事情,意思是不肯走。可是嘴裏又不敢說在這裏吃飯,只是站起身滿臉堆下笑來,嘴裏輕輕地咕嚕一陣,也不知說些什麼。朱神機見他二人都願意在這裏,不能一個人執異,對柴執中道:「那麼,執翁就請便。」 柴執中走出公寓,坐了自己的包月馬車,一直到一位福建朋友童勸奮家裏來。剛才的電話,就是他打的。二人一見面,童勸奮來不及讓座,便道:「這事怎麼辦?只要一發表,我這接洽的幾條路子,都要死了。」 柴執中跌腳道:「我家裏還有一個人等著在那裏呢,一二日之間,就要交款子了。這時來一個全部取消的消息,豈不是煮熟的鴨子,又讓飛了。你且將那電報給我看,那上面怎樣說?」 童勸奮在信袋裏掏出一封電報,交給柴執中看。那電報的地名未譯,正文說: 童勸奮兄轉執兄同鑒:此間當局,已電政府將我處裁撤。謂徒托空言,不切實際。即欲創辦,亦當由地方縮小規模,試辦數月。此電到,裁撤不足惜,我輩經營之款,未及一半,將成泡影,豈不可惜?祈速在京中設法,加以維持。萬一不能轉圜,而裁撤消息,亦務必設法按擱一二星期,以便多所挹注。特聞。純祃。 柴執中將電報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用手搔著頭皮道:「這事怎麼辦?真不湊巧。」 童勸奮道:「第一個辦法,我看是不成,我們還是實行第二個,將這個消息,極力彌縫。一面對那幾個辦事的商量,催他們早些繳款。到了這時,我們也不必計較了,他們繳多少,我們就收多少。」 柴執中一想,這事省當局既然打算自辦,中央派去的官,決無留戀的餘地。維持的話,那實在不必打算,免得白費力。童勸奮所說,自是有理。便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們從長商議。我家裏的那一位,正是一個大財東,先要把他穩住。我馬上回去,就催他繳款。」 說畢,柴執中坐了車子,又趕快回高升公寓來。這裏朱神機三人,依然坐在客室裏等著,見柴執中進來,大家都站起身來,朱國棟和談國賢,沒有什麼話說。唯有朱神機問道:「大概又是關於彈劾案的事情,貴俱樂部正在商議進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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