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25)

二十五

　　原來是個虎頭蛇尾的故事，我不免掃興。鳳凰卻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做深沉狀。

　　說話間船已行至對岸，鳳凰拿了一顆老君的靈丹給撐船老爺爺當船資，率先下了船。我下船時抬頭乍見魔界光景，一腳踏在船沿上沒有站穩，向前撲去，幸而鳳凰那廝回身及時，正好接住我。

　　我摸了摸撞疼的鼻樑，從他懷裡抬起頭來，他卻身子一頓，兀自撒開托著我的手，突然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真是喜怒無常啊，我穩了穩差點再次跌倒的身子追在後面。

　　魔界的天空血一般囂張而鮮豔，綠幽幽的冥火在四周飛來飛去，我渾身抖了抖，細著嗓子道："那個……鳳凰，你等等我……我……我怕鬼。"

　　前面的鳳凰總算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哭笑不得地道："你一個妖精怕什麼鬼。"

　　我想了想，也對哦。再想想，不對，我是精靈不是妖。幸而鳳凰總算不再撇下我，我便不與他計較，隨他一道向前走。

　　中途，鳳凰使了幻術將我們兩個都變換了模樣，身上的袍子也都變成了灰撲撲的顏色，對我道："你要跟著我也行，只是今日起在魔界你便是我的貼身侍女，隨侍左右，我便保你不被鬼怪捉去。"我想了想，自己已做他的書童做了一百年，貼身侍女也無甚區別，便應了。

　　魔界裡熱鬧得緊，街上走來走去的妖怪雖都有個大致人形，但總歸身上要多出點什麼，或拖條尾巴，或頂對犄角，或齜對獠牙，看得我目不暇接。

　　迎面來了一個隻到我腰際的小妖怪，托了一個大大的託盤，諂媚地湊上來對鳳凰道："這位魔爺，買條尾巴吧。都是新鮮貨，裝上保准叫人瞧不出真身！"

　　鳳凰搖了搖頭，瞥都不瞥一眼。我興致勃勃地瞅了瞅，真是好大一盤尾巴呀，上面摞著一條條牛尾、羊尾、兔尾、魚尾、鳥尾，我伸手翻了翻，軟軟熱熱，果然新鮮逼真得很。便問那小妖："這尾巴倒是不錯，不知有沒有耳朵呢？"

　　小妖連聲道："有的有的。"忙不迭地從兜裡掏出好幾對耳朵，我一眼便瞧見了一對長長的白兔耳朵。若有這麼一對耳朵，下次老胡再來擒我的時候便可裝上將他嚇回去。

　　小妖嘖嘖道："妖娘好眼光，這對兔耳朵可是照著廣寒宮玉兔的耳朵變幻的。"

　　我摸了摸那對兔耳朵，喜滋滋地揣進懷裡，鳳凰在一邊嗤道："不過區區障眼術。"

　　正待要走，小妖卻著急地喚道："妖娘還沒付錢呢！"

　　"錢是什麼？"我疑惑地回頭。

　　小妖瞪圓了眼，頓足不已。旁邊卻突然插進一雙手，拋給那小妖一個銀晃晃的東西，"我替這妖娘付了。"

　　我轉身，看見一個穿一身玄色衣袍的妖怪牽了一隻鹿沖我微微一笑。呵呵，真是魔界處處有溫情啊。

　　鳳凰卻冷了臉，掏出一錠赤金色的東西丟給那小妖，將适才那妖怪拋的銀錠拿回來還至他手中，"我的侍女買東西自然是我來付錢，怎可煩勞大殿下？"

　　那妖怪不以為然地收了銀錠，道："既然是一家人，何來煩勞之說。"

　　一家人？天家果然神奇，這鳳凰先是有個狐狸叔父，如今竟還有個妖怪與他攀親戚。我瞧了瞧那妖怪，有些面熟。

　　鳳凰淡淡一笑，"許久不見，大殿下今日怎的起了興致到這魔界一遊？"

　　"聽聞鳳弟請命下魔界，為兄難免好奇，不知是樁怎樣了不得的公案竟要火神親自出面。"那妖怪的聲音甚是和煦。

　　鳳凰捋了捋袖擺，不甚在意地道："妖獸窮奇與惡鬼諸犍相爭，造妖火放瘟疫，殃及無辜，屍首遍野。可算得大事一樁？"

　　"如此說來，為兄倒也應一併同行，助上一把綿力。"那妖怪突然轉向我，"錦覓仙子別來無恙？"言畢，伸手溫和地摸了摸身旁小鹿的脖頸。

　　我將那小鹿細細一瞧，想起來了，"小魚仙倌呀？"

　　小魚仙倌溫和地笑了起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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