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36)

三十六

　　"哦？願聞錦覓仙子高見。"小魚仙倌停下腳步回頭望我一眼。

　　"卯日星君白日裡當值，雞犬相聞多熱鬧啊。似這般夜裡個個都睡去了，冷冷清清，只有這小啞巴魘獸做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小魚仙倌這神仙當得未免孤寂了些。"

　　小魚仙倌低頭看著足下閃爍流動的天河，輕輕對著自己的倒影笑了笑，"只有熱鬧過的人才曉得什麼是寂寞吧。我本就是個萬年孤獨的神仙，日日年年一個人用膳，一個人修煉，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就寢，從未熱鬧過，又如何曉得什麼是孤寂？"

　　我偏著頭對他說："我夜裡睡得遲，你若悶得慌可以來尋我，或者我去尋你，兩個人一起也好有個伴兒。只是不知小魚仙倌神邸何處？"

　　小魚仙倌抬起頭來，眼中倒映著碎裂的星光，琉璃一般透明，"彩虹盡頭，暗林之中便是我的住處璿璣宮。那日錦覓仙子巧遇小神正是在暗林外。"

　　我點了點頭，從袖子裡掏了一顆種子遞與他，"這是晚香玉的種子，這花喜歡在夜裡開，白日裡倒斂著花瓣休眠，和小魚仙倌習性頗有幾分相仿，正可與你做伴。"

　　潤玉仙倌接過種子小心地納入懷中，對我笑了笑，"多謝錦覓仙子。"

　　"哪裡哪裡。"我拍拍騎著的小魘獸假意客氣了一番，"只是……只是夜神能否莫要將我送回水鏡？錦覓想在大殿下的璿璣宮中叨擾幾日，不知可否？"

　　小魚仙倌失笑一聲，"今日既將錦覓仙子從水鏡之中請出，自然不會再將錦覓仙子送回去。錦覓仙子不嫌棄我的璿璣宮，我已感榮幸之至，又何談叨擾？只是二十四位芳主若察覺到錦覓仙子走失，有上番前車之鑒則必定會尋至天界，所以錦覓仙子若想得個長久些的自由身，潤玉以為天界並非首選。"

　　"甚是有理。"我連連頷首，還是小魚仙倌想得周全，"只是錦覓六界不通，還要煩請潤玉仙倌指個明道。"

　　小魚仙倌溫和一笑並不答言，只是牽了魘獸一路逆流而上，行至天河盡頭後，跨上岸道："以此星河為界，上為天，下為地，跨過天河向下便是凡界。凡間世俗百態，要在芸芸眾生中尋得錦覓仙子的氣息，想來便不是那麼容易了。"

　　"夜神殿下果然乃天界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材，錦覓甚是看好你。"我歡天喜地地沖小魚仙倌道。

　　小魚仙倌攜了我縱身躍下，滾滾紅塵撲面而來。

　　小魚仙倌在凡間尋了一處尚且看得過眼的宅子將我安頓下，又把我變成了男兒模樣，我還來不及攬鏡照上一照，那風水土地便像得了腥的貓兒般，一路嗅著仙氣闖進門來。

　　"嗯……"那土地抬頭，眼睛倒像長到我脖子上似的盯了半晌。我疑惑地回頭，原來我束髮的緞帶太長了，适才沒注意帶子末梢順著我的後頸滑進了後背衣裳裡。小魚仙倌心細，正伸手替我將發帶拿出放在衣裳外，免得那發帶搔得我頸子癢。

　　將發帶放置好之後，小魚仙倌轉頭對那風水土地謙和地道："此番借土地仙寶地一用，未有知會，還請見諒。"

　　那風水土地總算收了神，作揖躬身恭謹地道："夜神大殿下光臨敝地，真真叫這方圓千里蓬蓽生輝、大放異彩啊！小仙有生之年得以一窺大殿下倜儻風姿，真是三生有幸、福祉無邊哪！小仙……"

　　"此乃小神近日結交的好友陵光公子，因遇了些煩心事，借貴寶地住上一些時日，還請土地仙多多照顧。"小魚仙倌一抬手將我介紹了一番。陵光這個化名，我以為尚且不錯，便默許了。

　　那風水土地一番慷慨激昂的開場白被小魚仙倌在高潮處掐斷了，他倒也不惱，機靈地轉身對我作了個揖，"小仙見過陵光公子。"繼而豪情萬丈地拍了拍胸脯向小魚仙倌保證，"此山是我開，此路是我造，此地我做主！如若有人要傷得陵光公子分毫，必得先從小仙的屍身上踏過！"

　　嗯，此話聽著頗有幾分氣勢。

　　小魚仙倌在我耳旁輕聲道："這土地飛升成仙前是個攔路搶劫的山匪。"

　　我了悟地點了點頭。

　　"如此，便有勞土地仙了。"小魚仙倌滿意地向那小土地客氣了一番。

　　"那個……"小土地一雙機靈的眼睛在我和小魚仙倌身上打量了幾下，然後面色一板對小魚仙倌說，"其實，小仙眼神不濟得很，夜裡便更是不濟，兩掌開外便只能瞧個模模糊糊的影兒了。夜神大殿莫要顧慮小仙，儘管繼續……繼續……小仙這就告退了。"

　　我瞧著那據說眼神不甚靈光的小土地手腳利落地替我們悉心掩上門，在濃濃夜色中一路奔跑著，靈巧地繞過假山和池塘，腳下生風地退了出去。我心中不免納悶，繼續什麼東西呀？莫不是小魚仙倌有甚要緊事要辦？因而我便回頭對他道："小魚仙倌儘管繼續！"

　　小魚仙倌啼笑皆非地捏了捏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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