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61)

六十一

　　如此轉念一想，我便釋然了，面上卻露出懵懂無知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細聲細氣地道："天帝若是喜歡看花，錦覓自當盡力多栽種些，便是天帝讓我去天界當個小花匠亦可。只是……只是……"我擰了眉毛，十分憂愁。

　　天帝見我面色猶豫，忙道："只是什麼？錦覓仙子有何難處儘管直言。"

　　"只是，錦覓靈力不高，雖是勤勉修行了四千餘年，卻還只是個精靈，栽花種草的伎倆雖略通一二，卻須憑藉外物方才能變幻，讓天帝見笑了。"我攏手欠了欠身。

　　天帝用天眼觀了觀我，道："想來是梓芬封了你的元靈，我現在授你些靈力，你且回去修行七七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後我再提你魂魄至此，屆時你真身……"天帝忽地一停。

　　我皺眉嚴肅地道："錦覓不過區區果子精，如何受得起天帝陛下靈力？錦覓以為不甚妥當。"

　　天帝慈愛地端詳我，"好孩子，你與我不必如此生分，我授你靈力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天帝既如此慷慨，我若再推託未免有些不給面子，於是便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如此，便多謝天帝了。"

　　天帝伸出手，只見他掌心一合一開，便起了一團幽幽熒光，他念了聲："起！"那熒光便忽忽悠悠地自他掌心之中飛離，我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那熒光便沒入了我眉宇之間，一股通徹透涼之意直達周身。

　　天帝有些歉然地道："恐你修為不深，我今日權且授你五千年靈力……"

　　五千年！權且！

　　這"權且"二字我十分喜歡，心潮澎湃之餘便將天帝后半句話給忽略了。

　　臨別之時，天帝道："今日擾了你休眠，若非我數萬年前一念之差，恐二十四位芳主也不會與天界為敵，你我亦不必夜裡才能魂魄相見，委屈你了。"天帝唇邊含了絲苦笑。

　　"哪裡哪裡，天帝客氣了。"我瀟灑地回道。

　　"我有一言，錦覓仙子須記牢。" 天帝本要將我放行了，卻又突然喚住我，"你與旭鳳、潤玉斷然不可生出男女情意。"

　　我道是何事，原來是這瑣碎小事，遂慷慨道："舉手之勞，舉手之勞。天帝且放寬心。"

　　天帝愣神的工夫，我已元魂歸位。

　　我的魂魄在體內調理好氣息，睜眼一看，窗外天空已有些濛濛亮了。

　　門外玉蘭芳主道："錦覓可是起床了？"

　　我不免一陣頭疼。自昨日回花界起，二十四位芳主便商量好了，夜裡輪番宿在我這院中，白日裡提我前去先花神的芳塚前思過。日子委實難熬，今日不過第二日，我已經覺得好像過了許多年頭。

　　不過二十四位芳主白日裡各忙各的，倒不曾看著我，只是攏了仙障將我束縛在芳塚方圓一裡之內。

　　玉蘭芳主走後，我望著先花神蕭瑟的花塚拜了三拜，虔誠地喃喃道："果子精錦覓此番冒充先花神後人，得了天帝五千年靈力，還望花神海量莫要與我計較，往後錦覓自當多多孝敬些葡萄給您老人家做供果。"

　　一番懺悔後，我通體舒暢。一想起自己白白撿了五千年靈力，便覺得看什麼都很順眼，就連往日裡蕭瑟的芳塚今日看著也熠熠生輝，我一時喜悅便不免想尋個人彈冠相慶一番。只是如今鳳凰和小魚仙倌都不能尋了，想來想去，只能湊合著尋那撲哧蛇君。

　　我喃喃念了個召喚咒。

　　剛念了一半，朗朗晴空忽然落起了一陣淅瀝小雨，有人自雨幕之中行來。這撲哧君速度倒挺快，我咒語還未念完，他竟然就趕來了。

　　只見來人足不點地，身姿飄逸，雨水過身而不濕，仙味十足地分雨而來。

　　我定睛一看，竟是水神！

　　我如今靈力也太強了些，上次喚來個水妖，今日竟能喚來水神。依此推斷，我果然是一顆大器晚成的果子！

　　2

　　水神的素緞長袍流瀉出一片銀色光澤，細雨收斂時，他已立在我面前，有水霧似面紗般撲面而來。他低頭看看我，又看看一旁的芳塚，盛滿湖水的雙目清冽且明淨，明淨到近乎哀傷。

　　無風無雨，遍地細長的燈心草卻輕輕搖曳，紛紛偎依向他腳邊，有一聲細微的歎息自他嘴角飄出，隨即滲入淡薄的晨霧之中遍尋不著。

　　他就這麼低頭瞧著我，滿目的湖水微微起瀾，讓我不禁擔心若他的頭再低一點點，眼眶便會承載不了那盈滿的湖水，決堤四野。然而，終究是我多慮了。

　　他望著我，不曉得過了多久，似乎像一場夢境一般長，又似乎像一場夢境一般短。

　　"錦覓仙子可是在替梓芬守墳？"不待我答，他又道，"此處原是一片海棠林，每到早春三月便會競相綻放，繁華喧鬧至極。早年我常慶倖，幸得我那日晚歸，方才自命理的輪盤中喚回了梓芬一縷元魂。後來我又常常懊悔，若我那日不曾晚歸，這世上便不會有梓芬，亦不會有她這許多年的坎坷，終至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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