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62)

六十二

　　水神抬頭看天，用煙火全無的清澈嗓音說著我不明白的故事，"如此，或許此刻這瓣蓮魂正在紅塵之中經歷著平凡卻美滿的生老病死；而我，此刻或許仍舊在這花界的三島十洲上做我的世外散仙……雖然孤寂，卻各自幸福。

　　"梓芬掌花，卻終是不喜這些豔麗熱鬧的生靈，素淨一生，尋覓一生，終是覓得了如今這份安寧。"水神轉向我，眼角有一滴透亮的水珠滑入鬢角，"錦覓，錦覓，繁花似錦覓安寧，淡雲流水度此生。梓芬生前案頭懸掛的這兩句詩，正是我替她謄抄裱掛的。"

　　我不由得震撼，水神卻伸手將我從墳前攙了起來，"不想梓芬竟尚有一絲血脈留於世間，即使非我所出……然而這五千年來我疏於照顧你，我如何對得住梓芬……如何對得住你……"他言語悲傷卻含淡喜之情，殷切地望著我。

　　我更加吃驚了，水神亦這般說，難道我真的是花神與天帝之後？

　　正遊移不定間，一道翠生生的綠影子愣是砸在了我腳旁不足兩寸處，我轉頭看了看，原來是條天外飛蛇。

　　"彥佑來遲了，來遲了，錦覓小娘子且莫怪。"華麗的撲哧君伸手便親熱地要來拉我，見我手上正覆著另一雙手，方才順著那手向上瞧，見到那手的主人，撲哧君立刻挺直了身子，整整衣襟，肅穆行禮道："彥佑唐突，見過水神仙上。"

　　水神清亮著眼睛看了看撲哧君，水波不興，"彥佑君許多年不見，今日可是上花界賞玩？"

　　我不免有些納悶，撲哧君見著鳳凰都不行禮，倒是對水神畢恭畢敬，這六界的禮數果然有些講究。

　　撲哧君斂眉垂目，一本正經地道："彥佑從不尋花問柳。"繼而又樂顛顛地道，"今日乃是收到錦覓仙子的召喚，方才闖入花界。"

　　我點點頭，撲哧君仍然樂呵呵的。

　　水神聞言卻眉峰輕輕起伏了一下，"錦覓，你能召喚彥佑君？使的是何咒？"

　　為何我就召喚不了彥佑君？看水神這般模樣竟是有些懷疑，未免低瞧了我的靈力。彥佑君雖按鳳凰的話說曾經是個神君，但現在不過是一個小水妖，我能召喚來自然是在情理之中，遂不情不願地答道："使的是招土地的請土魂咒。"

　　水神神思迷離，站在一方朦朧的水霧之中，天邊豔陽初升，乾淨美好。

　　撲哧君分別瞧了我和水神兩眼，道："原來錦覓仙子是仙上的親戚？如此甚好！彥佑原先還擔心向錦覓仙子求親怕會受些阻撓，若是仙上的親戚便再好不過了。"撲哧君撣了撣黑漆漆的頭髮，對我豔麗一笑，白牙閃閃，"親上加親！哈哈哈！"

　　我渾身一顫，我才不想與一條菜蟲綠的蛇親上加親呢。

　　水神神色一動，黃連般苦澀一笑，"我本生於虛無，來去不過天地間一滴水，如何有親戚一說？便是彥佑君你，也是當年你母親認我做了義兄，方才與我有些關聯。"

　　水神話未盡卻突然轉向我，"錦覓可能喚水？"

　　我回憶了一番，道："不曉得，不曾喚過。"

　　"現在試試不就知曉了。"撲哧君大剌剌地橫插進來。

　　水神頷首。正好可借此機會試試天帝給我的靈力是否靈光，我便指天誓日一番咒語繞口令般念了下來。不想這方圓百里內，沒有一滴水肯給我面子，天上彩雲飄，地上乾草晃，哪裡有半分濕潤的影子。

　　我頹然地斂起手指收了勢頭，此番丟臉丟得有一點點大。

　　"牡丹見過水神。"我正琢磨著，背後卻傳來長芳主的聲音。回頭一看，只見長芳主跪在地上，神色鎮定地看著我和水神，半納於袖口中的手指卻動了動，"錦覓自小生長在水鏡之中，不通外界之事，不知可有得罪水神？"

　　"免禮。長芳主與我不必如此見外。"水神對著長芳主還了個禮，"今日本欲來此祭奠梓芬，不想卻巧遇了錦覓仙子……"水神眼中閃過一層霧氣，"錦覓可是從一出世便是二十四位芳主看護？"

　　"主上天外有知，知曉水神這般記掛著常常來看望，定是十分欣慰。牡丹在此替主上謝過水神了！"長芳主想來年紀大了，難免要犯糊塗，這般答非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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