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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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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噎著。 「弟弟爬上桌,把爹爹最在乎的那個‘福』字抓下來,還扯破了!」 女兒忙著告狀,邊慫恿著:「爹,你快罵他!」 紙被扯碎,字也破碎。 兒子哭得更大聲。 「嗚嗚,是姊姊來搶,紙才會……才會……」 被栽贓的娃兒,委屈到極點,雙手在地上拍打,沾上很多看似白色,卻帶著淺淺紅色的粉末。 王欣蹲下來,把兒子抱進懷裡,又伸手向女兒招了招。 「不要緊的,」 他和顏悅色的說:「我知道,不是你們的錯,都是那人的錯。」 「那人?」 兒子不再哭,重複父親的話語。 女兒聽得好奇,也走過來:「什麼人?」 「木府裡的那人。」 破碎的字元,被風吹起,殘缺的「福」字,在室內飄啊飄,有的貼上他們的衣,有的貼上他們的鞋,有的貼上他們的發,有的無聲無息落下。 王欣開始對家人說起,重複聽來的言語,字句每被說出一次,就多一層力量。 字句如種子,在聽的人心中紮根,生出的根很細很細。 但是,只要一旦生長,就無法消滅,最終會破壞原本堅定、無法撼動的部分。 這話語、這根的芽苗,在硯城散佈,變多又變多,悄悄滋長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伍 邪門 ※ 恨。 ※ ※ 恨啊,好恨啊。 ※ 木府最深處,一棟無人能尋見的幽暗樓房開始顫動,從輕微漸漸變得劇烈,封閉的窗格嘎啦嘎啦作響,連屋上的瓦片都落下,散在地上摔得粉碎,卻奇異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 恨。 ※ ※ 恨啊,好恨啊…… ※ 被禁錮的強烈恨意,無聲無息的蘇醒,漸漸流泄而出。恨意之深,連煉獄都為之失色。 即使數百年過去,它依然牢牢記著,那清麗得像十六歲,卻又不是十六歲的容顏,以及聽來脆甜的嗓音。 恨她在日光下走來時,長長的、烏黑的,如最上等的絲綢,泛出柔和美麗光澤的長髮。 恨她清澄如水,靈動而黑白分明的雙眸,長長眼睫眨動時,眸中的盈盈水光,看來格外惹人憐愛,讓人與非人都沈迷。 恨她粉潤的唇瓣,輕輕微笑時,就足以讓硯城內外所有花朵都自慚形穢,引來無限愛慕。 恨她舉起手時,寬大衣袖無聲滑下,露出的皓白手腕,以及纖細水嫩,指尖泛著潤潤粉紅的雙手。 恨她柔若無骨的姿態。 恨她的甜言蜜語。 恨她的芬芳。 最恨最恨的,是忘不了她的自己。 被封印在樓房中,隕鐵為柄、金剛做面,斧面上淺刻古老文字的利斧,在無光的黑暗中,反復回憶著關於所恨女子的點滴,愈是恨得深濃,回憶就更是清晰。 它的主人是所向披靡,令萬獸萬妖萬鬼僅僅聽聞名號,就戰慄不已的蒼狼。它深深以主人為傲,在主人的役使下,戰勝過無數妖魔,連最堅硬的山峰都能輕易劈得粉碎。 必勝的戰役逐漸變得索然無趣,主人厭倦殺戮,來到硯城休憩,起初倒也歲月靜好……直到那個女人出現! 啊,回憶教它冰冷的身軀變得滾燙。 ※ 恨啊。 ※ 那麼恨、那麼恨、那麼恨…… 即使相隔多年,她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每一聲歎息、每一次顧盼,它都記得分外清晰。 利斧發出尖銳的嘯聲,樓房震動得更厲害,磚瓦瀕臨崩解,即將碎散無蹤,失去羈押的力量。 它亟欲突破封印,執意要再見到那個女人。 那個清麗嬌美,卻虛情假意、滿嘴謊言的女人。 它忘不了她。 那個硯城的主人、木府的主人。 姑娘。 *** 原本,它深眠在另一處封印,寒盡不知年,多少花開花落、人與非人的生死或愛恨,都無法侵擾它無盡的夢。 夢裡有五百年前初見她的那日,那巧笑倩兮的模樣,她一身綢衣無繡,卻有桂花的淡淡柔黃,也有桂花的淡淡花香。 ※ 我是這任硯城的主人。 ※ 她不像其他任的硯城之主,對它的主人忌憚萬分,或是厭惡卻無可奈何,反倒主動親近,獨自來到雪山山麓。 ※ 我們不需要敵對,也不需要漠視彼此。 ※ 她清脆的嗓音,帶著笑意,友善而誠懇,讓人與非人都難以拒絕。 ※ 我們可以好好相處。 ※ 嬌小的身軀無畏的上前,她取下簪在發間的茶花,向主人遞出時候,綢衣寬袖拂過斧面,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仿佛變得極為強壯,同時也極為軟弱。 ※ 如果你願意的話,明天就帶著這朵花到木府來。 ※ 她輕聲細語,雙眸比最亮的星星更璀璨,粉嫩的雙頰泛著紅暈。 ※ 我請你喝最好的茶。 ※ 第二天主人就帶著花,進了硯城、入了木府。 從此來往頻繁,直到兩人定情成親,之後就也住進木府。它從未見過主人如此快樂,兩人情投意合,形影不離…… 一再重複的甜美夢境,在去年的某日,因為結界被破,陡然間消逝。 封印它的力量很強大,隨著歲月流逝,力量逐漸削弱,但封印被破,仍是意料外的事。 破壞封印的男人,穿著飄逸的白袍,雖然樣貌俊美,但雙手魔化成粗糙黑綠、浮凸可怕的利爪,有濃濃的腥臭味,散發無意掩飾的邪氣。 「你是大妖的武器,名喚破嵐,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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