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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瞧你額上都是汗。」

  她連耳根都泛紅,急著要起身。

  「我立刻去洗淨。」

  「不用了。來。」他柔聲說道,從衣袖裡拿出一條淡紫色的手巾,一點一點的擦去汗水。

  「這樣不就好了?」擦淨後,他露出滿意的神情。

  丈夫的態度丕變,讓她不知所措,心裡滿是疑惑。

  他握著她的手,俊美的臉龐帶著歉意,一言一語都說得萬分溫柔。

  「我從來也只知制紙,娶了你卻不懂疼愛,昨晚還責駡你,實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溫柔的語句,讓她聽得心軟,再瞧見他愧疚的神色,原有的委屈都淡去。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髮絲,比昨晚偎靠在肩上的曇花更溫柔。

  如果這是夢,她也要好好珍惜。

  「你起得那麼早,要不要回房睡一會兒?」他提議。

  她的臉兒泛紅,順從的被丈夫牽握,走回臥室裡頭。

  比起外頭,臥室裡較為陰暗,兩人和衣躺在床上,她取下書卷銀簪、散下烏黑長髮,心跳不已,比新婚夜更緊張。

  身旁的丈夫一手支著頭側,淺笑著垂眼看她,另一手拿來紙扇。扇子的用紙是自家制的玉板熟宣,紙質堅韌,多少書畫家千金難求,他卻隨意取來,為她搧來陣陣涼風。

  「好好睡,我替你搧涼。」他說著。

  涼風吹來,也吹起丈夫的發,發梢輕柔的撫過她的臉龐。她望著丈夫的笑容,原以為絕對無法睡著,卻在不知不覺中閉上雙眼,心滿意足的睡得好沉。

  直到夕陽西下,聽見大廳傳來婆婆的責駡,她才驚醒過來。

  「真是個懶媳婦,都到這個時辰了,竟連晚飯都還沒做。」

  她匆忙起身,攏齊烏黑長髮,拿床頭銀簪盤起髮髻。午後的種種,仿佛一場夢,朦朧間竟不能確定,那是幻夢,還是真實。

  直到她下床時,碰落了擱在床邊的扇子,才確定丈夫真的回來過,不但對她道歉,還溫柔的陪她入眠。

  她拿起扇子,緊抱在胸前,滿足的笑了。

  就這樣,丈夫午後的歸返,成為小婉最幸福的時光。

  有旁人在的時候,甚至是夜裡夫妻共處,蔡宣都嚴峻冷淡,只有午後歸來的時候,為了彌補她,溫柔體貼得教人羞怯。

  這季的紙抄得很順利,他才能每天下午回來一趟。

  他總是一踏入家門就執起她的手,為前一日的點點滴滴道歉,用淡紫色的手巾為她擦汗,陪她做完家務,然後兩人在涼爽臥室裡午睡。

  小婉看著自己散下的長髮,跟他的發糾纏,才曉得何謂結髮夫妻。

  終於,她不再羡慕他抄的的紙。

  午後淺淺光影下,丈夫褪下衣衫,袒露結實勻襯的身軀,比他的臉更好看,讓她目眩神迷、神魂顛倒。他看著她的眼神,比看著紙張更溫柔,觸摸她赤裸素白身子的粗糙十指,比觸碰紙張更愛憐。

  「我曾經夢見,你這樣對待我。」她情不自禁,喘息低語。

  他笑了,耐心誘哄,直到她在他身下比剛抄好的紙更柔軟、更濕潤。

  兩人躺臥的竹席,被煨得燙熱,他們在纏綿熱愛中難分難舍,溫潤了彼此,淡紫色的手巾圈繞著兩人,一時繃、一時松,直到分舍喘息時,手巾才軟懶懶的散在席上。

  歡愛過後,她貼在他懷裡,聽著彼此從急促漸漸減緩的心跳,甜蜜的睡去,醒來時丈夫都已離去。

  直到傍晚,跟公婆小叔小姑一同回家時,他又會換上冷淡神情,仿佛雪山般凜然不可親近。

  她曾在夜深人靜時,提問過一次,他明天下午是否會再歸來,卻只得到他冷冷的一眼瞪視。

  到隔日午後,丈夫歸來時又是滿臉歉意,將她抱在懷裡道歉,說雖然是夫妻夜裡共處一室,祖屋裡也還有公婆跟小叔與小姑,只有午後時分,他才能對她流露真情。

  深感幸福的小婉,被丈夫又吻又哄著,心中再無半點委屈,就是傍晚後、深夜裡、清晨時再受到多少責駡與抱怨,她仍心中泛甜,想著午後他會如何溫柔的待她,想得粉臉羞紅,襯得髮髻上的銀簪更白亮。

  這麼過了兩月有餘,她開始愛困,容易疲累,午後臥在丈夫懷裡,睡得又沉又香,烹煮晚餐時聞到肉類的味道,突然覺得胃裡酸水上湧,幾次在端著晚餐上桌時,即使再努力忍耐,也還是奔去廚房,惡了又惡,幹嘔聲回蕩在屋裡。

  公公婆婆小叔小姑看她的眼神,愈來愈狐疑陰沉,蔡宣的嫌惡更是溢於言表。

  在一次清晨,她準備早晨餐食時,因聞到鮮魚腥味,再次幹惡連連時,婆婆終於按奈不住,揚聲尖刻的質問:

  「你有孕了?」

  小婉這時才恍然大悟,想起月信已經遲來許久,的確該是有了身孕。 「嗯。」她撫著仍平坦的小腹,嬌羞的點點頭,想到丈夫與自己的愛情結晶,正在腹中孕育成長,就欣喜不已。

  蔡宣卻愀然變色,臉色比抄出的新紙更白,雙眼氣惱得充血發紅。

  「是誰的?」他喝問。

  小婉震驚不已。

  「當然是你的。」

  「不可能,」蔡宣咬牙切齒。「除了新婚那夜之外,我不曾碰過你。」

  「可是、可是,你——我們——」

  公公也火冒三丈,咆哮逼問。

  「快說,你是偷了哪個野漢子?」

  小叔滿臉鄙夷。

  「還是書鋪女兒,竟然做出這麼寡廉鮮恥的事!」

  小姑也酸言酸語。

  「我家待你不好嗎?你竟要這樣敗壞我家名聲,往後我家的臉要往哪裡放?還有誰會來買我家的紙?要是木府從此不再來訂紙,你死八百遍都填不了罪!」

  婆婆聲音揚得更高、更刺耳。

  「快說,肚子裡的孽種是誰?」

  小婉又慌又急,緊緊扯住蔡宣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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