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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那被羅在網中的青狼,從樹梢頭嘶著聲喊下來,「閔姑娘,顧你自己,別為我做傻事……」

  淩秀見他兩人彼此相護,不禁又驚又怒又妒,揮劍朝青狼沖去,「索性我直接斬了你——」

  真真哭著大叫,「秀哥哥,你逼我死矣!」

  淩秀聞聲,手中長劍鏗一聲落地,忽然凝在那兒,心中茫茫,再也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了。緩緩抬頭望去,見真真在崖端飄蕩蕩、淚盈盈的那模樣,他內心絞起一陣劇痛。

  難道她不知道他愛她嗎?她遭劫這三日,他神顛魂亂,憂急得如同要死去,他用盡了方法。在水仙岩抓回來那名哮天番身上,終於拷問出真真被劫的去向。那番死前猶自冷笑道:「你們抓不到青狼的,他的本事太高了。」

  連通事周滾眉都擰著一雙手說:「青狼少年豪強,閔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淩秀赫然拔出長劍時,周滾眉倒退好幾步。「真真若死,我必將這番碎屍萬段,真真不死。我也耍將這番碎屍萬段!」

  顧不得天候惡劣,調兵遣將,由一隊歸化的生番帶路,直上埋伏崖。一路咬牙切齒,誓殺青狼。

  只是他作夢也想不到,崖上發現真真那時際,她人在那少年番人的懷抱裡,在她的唇下!不見她掙扎,不見她反抗,她竟像是心甘情願的由她擁吻。

  淩秀原本滿副歡喜之心都碎了、散了,整個人像墜入噩夢中,一個很可怕很可怕的噩夢……此時,崖上刮起一道強風,淩秀從夢中醒來,入眼所見的還是真真臨崖那伶伶仃仃的身影兒,他聽見她一遍遍懇求:「放他走,淩秀哥哥,放他走……」

  他心一緊,英雄的意氣皆消沉下去。罷了,罷了!「來人,把這番解下……」

  「一見青狼掙出網羅,真真離了崖,一頭朝他奔去。才半途,淩秀橫出身來,攔腰將她抱住。緊套在臂彎間。

  「閔姑娘——」青狼喊企圖強眼前的刀槍陣,然而刀光劍影隔著,只能聽見淩秀狠狠地發毒誓:「哮天番,你聽好了!從此刻起,你再敢接近真真一步,我定將你大卸八塊,再剁成肉醬喂了豬狗!」

  真真也懼了,唯恐淩秀即時翻臉,急叫:「青狼,你快走,快走——」

  她人被淩秀拘得死死的,不得解脫,等她好不容易探出頭來,險急的高崖上,已不見青狼的影子,卻從那荒渺渺的林菁深處,傳來悠遠的回聲。

  「閔姑娘,你承諾我的事可要記得了……」

  「青狼!」她微微應著,淒惻而堅決,我會,我會為你伸冤的……為哮天社伸冤,真真把它當做對青狼的誓言,念念不忘,暗暗著急,卻沒有實現的機會。原因是,歷經風波回到霞外居,進門卻見父親病沉沉的,情勢比以前還更嚴重了。

  不問也知,自是為了她遭劫的意外,一急急壞了原就孱弱的身子骨。真真又是愧疚,又是憂心,守在病榻,寸步不敢離開。照料過幾日,才見得父親的病容漸漸轉出些好氣色來。

  但是閔正畢竟因病不能視事,一切委由淩秀處理。淩秀接連幾天早出晚歸的忙著,真真心裡已有些懷疑;這日,園邸外忽然人馬喧騰,她讓老僕阿全去瞧是什麼光景。阿全興匆匆跑回來說:「北路討番的兵馬來到水沙連了,駐紮在詹爺的莊子外,這邊的班兵剛接到咱們宋大人的令,要過去會合呢。」

  真真一聽,大驚失色,回到父親榻前,跪下來便哭。

  閔正自病中睜開眼,問她話:「真真,你哭什麼?」

  「爹,」她揪住錦褥一角泣訴:「哮天社番是冤枉的,詹福九奪番婦,構陷番人,爹,您要查清楚,為他們做主呀!」

  閔正伸出手,微弱地把女兒握住。「你放心,爹會做主……等爹病好了,就替你和淩秀完婚;你娘……」他咳了一陣子,接下去,「你娘也高興得很呢……」

  便這幾句話,說明了病人依然是神智昏沉,人事不知,真真好像兜頭淋了一盆冷水,對父親的滿腔希望都成了空。

  「您說什麼,爹?」她悄聲問。「要替我和淩秀完婚?」

  然而她爹閉了眼睛,又昏睡過去了。

  真真覺得一陣涼意,漫上心頭。

  直到二更天,淩秀才回到霞外居,折過四廊,要回自己的廂房,沒想到回廊的風燈底下,真真立在那兒。

  「真真,這時候你在這兒做什麼?」

  夜裡風涼,她系了件黑緞子披風,繡銀紅花朵,一張臉出奇的雪白,多半是人在風中受寒的緣故。

  「淩秀哥哥,」她迎上來,開口便道:「我聽說討番的部隊來了。」

  淩秀的臉色馬上沉下去,這些天,他的臉色都夠陰沉了!自下了埋伏崖,他便是這副神態,真真雖然仔細向他交代經過,越替青狼辯解,越使他變色,真真只得噤了口,該說的都沒說。

  她一直在等機會,可是她還真怕見到他。她的淩秀哥哥像換了個人,一向總是溫悅的面目。寒得嚇人不說,他那雙眼神彷佛糾結著什麼複雜的心思,每當她覺察他拿那雙眼睛,不出一聲的盯著她時,總不由得心頭一驚……如今事況急迫,她不能不硬著頭皮來找他。討番之事,是他在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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