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倩兮 > 石新娘 >
三十三


  廢話,可孤心裡想,她爹是竇謙,她自然是竇謙的女兒。不知這怪小子,怎麼突然癩狂起來……「她爹……人怎麼了?」摩勒兒又向可孤詰問。

  「上個月長安有場政變,她爹死了。」

  「那、那麼……她娘呢?」

  問到她娘身上?「她娘也死了,大約死很久了……」可孤這是根據猜測。

  「她娘死了,她爹也死了,他、他們全死了……」那張小孩子的面孔,忽然出現一種嗒然若失,著來十分淒慘的表情,他抓著那塊斷線的玉珮,站在那兒,好像一時間整個人迷失在痛苦和茫然裡。

  趁這縫隙,可孤一邊動腦筋想如何對付局面,求得救梅童的法子,一邊悄悄抱起梅童,她臉靠在他胸前,露出一例的耳朵不想,在那兒發傻的摩勒兒一聲厲嘯,撲了過來,可孤給他一隻小孩子的手掐著,竟然動不了,他另一手抓起梅重的一把長髮,狂叫起來:「她也是!她也是!」

  曲曲嚇得趕來問:「她也是什麼呀,師父?」

  「她這耳垂……」

  形狀稀罕,如珠一般,可孤早知道的。曲曲瞧瞧她,又瞧瞧師父,像明白什麼,面色微變了。「她的耳垂……」

  摩勒兒一放手,將自己高高的綠錦袍扯開,長髮撩起來,露出的一隻耳垂形狀,竟與梅童的完全一個模樣!

  「珠狀耳垂,是我家的遺傳,」他說,一陣一陣在顫抖,滿臉驚快的顏色。「她不是費謙的女兒,她是、她是我的女兒!」

  可孤望著眼前這條戰慄的小綠影子,他嘴巴一張,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種離奇怪事,簡直教人沒法子相佶。

  曲曲越解釋,可孤越覺得眼花繚亂。曲曲說她摩勒兒師父是練了一種移空大法,人才返老還童的。可孤完全看不出來,把自己從一個昂藏大漢,變成了個小不點兒,有些什麼好處?他從賀婆婆研習乃是正派真宗的功法,對於摩勒兒的本領,樣樣他都覺得邪門。

  因此,當摩勒兒在前頭的雕鞍上,回頭對他陰陰一笑,問他,「小子,想學嗎?」

  他連忙回道:「呃不,我想做個成熟的男人。」

  摩勒兒變了臉,繡金的大袖一揮,可孤便跌下馬來。他又得罪他了。

  曲曲策馬過來,居高睨著和一堆灰石礫躺在一塊的可孤。

  「可孤哥哥,你要學著點,討了摩勒兒師父的歡心,說不定他大發慈悲,把女兒嫁給你!」她說得酸溜溜的。師父認了女兒,她雖未失寵,也已經一副酸樣子了。

  討他歡心?可孤揉著背,爬回馬上時想,從一開頭,這人就一副陰陽怪氣,一下烤他、一下凍他,一下打他下馬,他被他整慘了!

  在山峽中,他從可孤懷裡把梅童搶過去,抱著她哇哇大哭,看來足小毛頭一個,卻滿口「女兒女兒」的喊,那種突兀的場面,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他又哭著朝天呐喊:「仙嗚、仙鳴,我錯怪你了,我……我好後悔!」

  眾人圍上去勸慰,曲曲也急著說:「師父,都沒一定呢,她未見得是其的」

  「她是真的!」摩勒兒大叫,一激動,便向石壁發掌,弄得整座峽谷啜嚼作響,大家只顧著躲,沒法子勸他。曲曲也再不敢與師父唱反調。

  突然他哭聲一停,望著已漸發價的梅重的臉,呆呆咕儂,「這丫頭長成這樣子……怎麼仙鳴給我生了一個這麼醜的女兒?」

  曲曲爬過來說:「她實際不是這樣子的……」她在師父耳下嚼了一番話,他這才點頭,像是豁然瞭解。

  卻換成可孤一頭霧水了。「什麼意思?她實際不是這樣子?」

  曲曲一雙嬌眼瞟過來,要笑不笑的一副表情。

  「你等地自己告訴你吧,我才不多嘴替她說呢。」

  可孤的目光探過去,一見冷僵的梅童,他頓回過神,跳起來對摩勒兒叫:「你別光在這兒哭哭啼啼,梅童人又僵了,你快把她救回來!」

  坐在地上的小綠人呆了半晌,才抬起淚臉,囁儒說:「我……沒法子救她。」

  原來他只能把人變做石頭,不能把石頭變做人。唯一能解的,要靠天山腳下的鵜鶘泉。

  現在,他們大隊人馬推向伊吾的西北方,尋找摩勒兒口中的鵜鶘泉。這段路程一般要走上三、四天,但他們日夜趕路,兩天使逼近了日的地。摩勒兒說,當年他師父發現這口奇泉,便帶了他、竇謙和韋仙嗚師兄妹三人,來到泉下結廬練功。

  沒想到他們師兄妹三人,卻在此發生一段劇變,摩勒兒一怒而去,從此沒有再回鵜鶘泉。

  是怎樣一段劇變,曲曲追問著,摩勒兒卻不肯多說了,端凝著一張小白臉,兀自坐在一株蕭蕭的胡楊木下,閉口冥想。

  曲曲失去了一點興頭,嘟著嘴兄回過身,見可孤正獨自蹲在地上,小心重新包裹梅童的石像,一塊黃而破了,包得捉襟見肘的,好不像樣。

  正傷著腦筋,有條粉香的翡翠色披帛擲了來,可孤詫典地抬頭,幾步外立著,是俏生生的曲曲。

  「用我的披帛包她吧。」

  見可孤躊躇,仿佛眼裡還帶點猜疑色,她嗤笑了笑。「這披帛剛自我身上取下,沒沾什麼穿腸毒藥在上頭,你儘管放心包她吧,」她也過來蹲下,對著石像說:「只要她變回來之後,記得我這獻帛之情,別再找我報仇,要把我殺了。」

  想到梅童的性子烈,又給曲曲作弄過,可孤沒把握。「這很難說……」

  見他不附和,曲曲有點氣惱,便道:「她也不一定會變回來!」

  可孤驚了驚,立即通:「她一定會變回來!你不是說你摩勒兒師父很厲害?既然他說鵜鶘泉會讓她變回來,她就一定會變回來!」

  這是拿曲曲自己的話堵她,曲曲頭一回被可孤駁倒,啞了片刻,又佻笑起來。

  「才隔一陣子,可孤哥哥,你的口才和竇姐姐一樣溜啦,這一路,是你一邊抱她一邊和她學說話的嗎?」

  「哪來這些閒工夫!」他訕訕道。

  「不學說話,那你抱它的時候做些什麼?」

  「沒……沒做什麼!」他的面皮躁熱。

  「你這話教誰相信?」曲曲忽然湊過來,粉頰幾乎要摩擦上他的臉,她低問,「你像抱我那樣的抱她嗎?」

  可孤簡直要大聲呻吟出來。她們兩個真是死對頭?還是姐妹淘?或者天下的女人關心和記得的事情都是同一件?

  「你有親她嗎?像親我那樣?」曲曲一縷口息拂他的臉,癢絲絲的。「有碰她嗎……」

  她一隻玉手按上可孤的大腿,他猛震起來,慌忙扣住她的手,迭了回去。求饒似地說:「公主,你去歇一歇……」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