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素問 > 花凋辭 | 上頁 下頁


  煙雨冷汗涔涔,擔憂地吞了口口水,「大人,公主的性格您最清楚,她做的決定誰也攔不了。公主……受傷了?」

  「沒,她是昏迷。」花凋盛怒仍旺,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也不再多做計較。確實,晴川公主的決定並非一個小宮女能改變。

  煙雨覺得公主偎在一個男人懷中實在不恰當,即便此事隱秘,也難保百密一疏,傳出去損害公主名節。於是,她匆忙去攙扶主子起身,誰知拉一下沒動半寸,仔細觀瞧才發現,晴川公主的兩隻小手還緊抓著花凋的衣襟不放——

  「小野花……」公主含糊不清地呢噥,在場的三人都聽得清!

  風燭詭異地一勾唇,無言的笑意自眉眼間蔓延開。

  「大人。」煙雨面帶尷尬,躊躇著說出了實情,「公主是記著您說的,行走江湖女扮男裝會省去外出的許多麻煩,執意換裝,還問我好不好看,扮得像不像男人。她……沒惡意,也沒想過給大人添亂。」公主雖有些許蠻橫冷情,但也不至於做事沒有厘頭,大人心裡最該明白公主出宮的原因。

  花凋並不答話,沉默著分開她纖細修長的手指。

  但她昏迷中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覷,強硬掰的結果竟造成了指腹的淤血,正如那時北辰之助掐住她脖子造成的青紫。她……徘徊在生死間的時候,也是叫著那個曾幾度讓他暴跳如雷的諢名!

  她的腦袋究竟裝些什麼?都說了幾百次,不准給他起不三不四的綽號,怎麼她就是記不住?偏偏那些他隨口扯來的事,她倒記得清楚!

  「送她回宮。」他抬眼,對風燭說。

  風燭挑挑眉,一臉瞧好戲地道:「小雌虎叫的是誰,誰去送。」開玩笑,這個小蠻女的厲害誰不知曉?若是被抓傷,即使死不了大概也活不成。

  花凋有氣無力地瞟他一眼,「我能送她,還要你這尊瘟神做什麼?」

  「你……」風燭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蒼白如紙的臉,的確不像開玩笑,「不會連動都動不了吧。」

  花凋不答反問:「你說呢?」不然,他幹嗎抱著一個男人打扮的她原地杵著、晾著,也不怕經過的人拋來流言蜚語?

  「我們走後,你呢?」看著煙雨拉過龍綣兒,他轉身問花凋。

  「死不了。」花凋身上少了壓力,一輕之下索性盤膝而坐,「我就坐著,等元氣恢復些再動彈不遲。」

  風燭聽先回六扇門的雪韌說,他們路上殺出了個奇怪的東瀛人,花凋未避免傷到公主逕自收功,結果受創,但他不料平日一肚子壞水的小子會把自己折騰到這麼糟的地步。

  「嗯,也好。」若有所思地應著,他淡淡道,「我儘快回來。」

  花凋牽了牽嘴角,「謝啦。」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嗦。」風燭懶懶地白他一眼,對煙雨說,「走。」

  「是。」煙雨攙著龍綣兒走了兩步,驀然扭頭,「花大人,公主醒了若問起今日之事,婢子要如何說?」

  他和她都清楚,晴川公主絕不是三言兩語就可打發的人。她若有心追究東瀛人的話,屆時恐怕少不了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那樣,無論是跟她偷偷離宮的小侍女,又或是當事人的花凋、雪韌、花夫人及送他們歸來的風燭都難逃干係。

  花凋沉吟片刻,瞅著龍綣兒的脖子,緩緩道:「你聽著,回去後不准對任何人提及今日發生的事,我說的是任何人——你可懂?」

  「我懂。」煙雨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就算對娘娘和甯王,婢子也不多說半個字。」

  「聰明的女孩。」花凋滿意地虛弱贊道,「去吧,等公主醒來,你就說想讓微臣活著去見她,就必須做到『不動聲色』,我早晚會對此有個交代。」

  「是。」

  見他們馬上要離開,他又加了一句:「別忘了,那道淤痕。」

  此話一出,風燭揚了揚眉毛,別有深意。嘖嘖,一向尖酸刻薄的花凋也有如此溫柔細緻的一面。

  煙雨乖巧地答應:「婢子明白,不會讓公主受傷之事被發現。」

  花凋對風燭一哼,咕噥道:「大驚小怪。」

  「喔?」僅僅如此而已?風燭大笑,帶著兩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朝皇宮的方向走。

  望著漸漸變小的人影,花凋這才收回幽邃的視線,目光落在零散一地的算盤珠子上,耳邊隱約迴響著那熟悉的軟軟呼喚:「小野花——小野花——」

  閉眼的刹那,思緒千回百轉,時光依稀流轉至多年以前。

  「龍綣兒。」

  ***

  溫文的雪韌來京師就任是兩年前的事。初次見面,花凋也不管人家願意與否,習慣地去套近乎,誰料撞了南牆——雪韌嗜潔,及其厭惡他人觸碰,哪怕被沾一指,都會憤怒萬分。花凋不知死活地摟上他纖瘦的肩不說,還戲謔著一挑他的下巴嘖嘖讚美。

  雪韌抽刀便砍,花凋躲閃不及,被斬斷了大半截髮絲。即使如此雪韌餘怒未消,花凋見事不妙,拔腿就跑,兩人圍著京師繞了十幾圈,進出百姓、朝臣莫不哄笑。

  花凋披頭散髮,光顧著躲閃身後的雪韌,慌不擇路,看都沒功夫看清楚眼前是何地,三兩下跳進去。

  呃——

  情況有點不大對。

  似乎,這個陣勢只有一個地方才會有。飛簷尖頂,鍍金琉璃,層層疊疊的黃瓦紅磚,視野廣闊,氣勢雄渾。

  莫非……他私闖進宮?不大像嘛!

  皇宮富貴天下,他多次進出,面聖所到之地,處處金碧輝煌,歌舞絲竹,熱鬧繁華,人頭攢動。而此地大相徑庭,空有戚戚清冷的庭苑樓閣,但仔細一看,雜草叢生,蛛網交織,灰塵彌散四周的每個角落,陰風吹過,破門爛欞咯咯作響,一副敗落蕭條的景象。

  好……淒涼。

  不管怎樣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那看似溫和實則有嚴重暴力傾向的雪韌再對他做出什麼難以預料的舉動。左右無人,他隨意拉開一扇破窗,身快如猿般躍入,無聲落地。舉目所及,屋內漆黑茫茫,惟一刺眼的也僅是梁上飄曳的白緞和幔帳,氛圍頓時變得陰森。仗著藝高人膽大,他躡手躡腳地往裡走。照道理說,這間房子不該有人住,但以敏銳的洞察力看,似乎有人存在。且並非以前,而是現在,不過,人在哪兒很難說——微弱的呼吸似有似無,斷斷續續,幾乎不可分辨。他跑得滿頭大汗,自己都是氣息紊亂,那怦怦心跳在耳側形成一道蔽障,混淆判斷。

  噔噔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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